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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默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联剑风云录 作者:梁羽生 | 书号:5275 时间:2014/8/6 字数:13078 |
| 上一章 泪洒 耗噩闻惊 事往谈心伤 磨折尽受 回三十二第 下一章 ( → ) | |
 秀兰屏息呼昅，听她⺟亲说话，她呆呆的凝视着她的⺟亲，好像她的⺟亲突然间变成了她所不认识的陌生人似的。七 教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自小是个孤女，我的⽗亲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是逃荒的难民，在途中生下了我，无法抚养，在我刚刚満月的时候，他们经过乌蒙山下，山上有座道观，观中的道长刚巧下山募化，见他们可怜，便将我留下了，这位道长便是我的第一个师⽗一一⾚霞道人。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他只问知我的⽗亲姓，其他的就无暇问了。“⾚霞道人后来对我很不好，我到现在还恨他。可是我也应该承认，我小时候，他的确是很疼爱我的，全靠他的抚养，我才能够长大成人。他是一个道人，养大一个女婴，也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所以我自小时就当他如⽗亲一样，对他非常感  。“他照料我的起居饮食，传授我武功，我渐渐长大了，他仍然当我是个孩子，对我百般呵护，他常常瞅着我瞧个半天，有时我  睡醒来，也发现他在 前看我，我当时只当他是疼我，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却也有点怕他了。“⾚霞道人是个修真羽士，他与我住在人迹罕到的乌蒙山金  峰上，除了我们之外，另外有一家姓万的世隐居在乌蒙山的天乌峰，与我们的地址相隔不远。这家姓万的主人，名叫万天游，是点苍派的一个剑客，他有一个儿子，名叫万家树，比我只大两岁，我们年纪差不多，因此自小便一同游玩，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们渐渐长大了，他喜  我，我也很喜他，有一天晚上，有月光之下，旑檀花旁，他向我吐露了他的心事，我们撮土为香，对月为盟，矢誓结为夫妇。我叫他第二⽇便请他⽗亲来向我师⽗求婚。“我満心 喜，以为我师⽗那样疼爱我，断无不允之理。哪料第二⽇我还未睡醒，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我师⽗他偷听了我们的盟誓，第二朝天还未亮，他便赶到天乌峰了，斥责万家树引勾他的徒弟，不待他们分说，便动手将方天游⽗子打伤，并将他们赶下天乌峰，发下噤令，不准他们踏进乌蒙山半步。“我在好梦中醒来，眼一睁开，便见我的师⽗満手⾎污，站在我的 前，他骂我不得他的同意，便私自与人谈婚论嫁，并说若给他发现万家树再来见我，便将他也一同杀了。“我震骇之极，但他是抚养我长大的人，我只好逆来顺受，忍着心中的绞痛，答应不再见万家树。但不料另一件更令我震骇的事又发生了！” 七 教主声音颤抖，脸上肌⾁菗搐，这件事已隔了二十多年，她说起来还感到那么恐怖！“我伏在上痛哭，忽然一只冰冷的手触着我的肩头，握着我的臂膊，将我拉了起来，他说话的声音像他的手一样冰冷：‘你哭什么？你还是丢不开那小子吧？’唉，我从来未听过师⽗用这样的口气向我斥责，我哭得更伤心了，我说：“我已答应不再见万家树了，你就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我师⽗的面⾊突然沉暗下来，我害怕得不敢哭了，只听得他狞笑说道：‘你是我抚养大的，我不准你嫁他，什么人都不准你嫁！谁敢将你从我这儿夺走，我就要他五马分尸！’ “我给他吓得傻了，心里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我当时只道他是因为太过疼爱我的原故，可是为什么不许我嫁人呢？即算我是他的女儿，这样‘疼’法，也是出乎常理之外呀！ “他忽然又转了面⾊，柔声对我说道：‘蕴⽟，我将你抚养成人，你怎样报答我？’我想了一想，忍泪答道：‘你不愿我离开你，我便永远伴陪你，今生今世不再嫁人，像你的女儿一样服侍你！’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忽然好似要噴出火焰一般，冲着我说道：‘不，我不要你做我的女儿，你可以做我的  子！’“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吗？我简直不能想象！像是睛空的霹雳，将我震得晕眩，我定着眼睛看他，就像你刚才看我的那股神气，一刹那间，朝夕见面的‘亲人’似是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猛兽。 “只听得他断断续续说道：‘我以前只知道修练武功，从来不想到结婚，我已经忍受了几十年的寂寞，不想再忍受了，我可以还俗，不做道士，和你结婚。咄，你为什么瞪着眼睛看我？你不认识我吗？你不愿意吗？你的  命是我给的，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要你做我的子，你便得做我的子！’“他张开臂膊要抱我，我突然清醒过来，狠狠地咬他一口，大声喊道：‘不能，不能！你给了我的 命，你可以将我的命取去！我宁死也不能做你的子！’我挣脫出来，旋风般地跑下山去！“不知是不是他由于愧羞，还是因为平素疼爱我的原故，以他的武功，我本来是怎样也逃不脫的，但当时他却并没有強拦我。我见他呆若木 ，面⾊非常难看，我也有点为他难过，但我不敢再回头望他了，我便出了吃 的气力，拼命飞奔！“不料我刚刚逃至那山脚，他又追上来了！” 秀兰刚刚松了口气，听说⾚霞道人追到，呼昅又紧张起来，紧紧捏着⺟亲的手心问道：“结果怎样？你有没有给他抓回去？”七 教主道：“幸而他还有一点良心，也许是一时 失理，而后来稍稍清醒过来，终于他还是让我走了。不过，他与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我说出那晚的事情；第二，不许我嫁给万家树；第三，要待他死后，才许我在江湖走动。若然违背了第一第三两条，他便要将我杀死，若然违背了第二条，则不但要杀死我，并且要杀死万家树。”龙剑虹在神像后偷听，听得⽑发皆竖，心道：“⾚霞道人在上一辈的武林人物之中，乃是个响铛铛的角⾊，几乎与玄机逸士齐名。却想不到⼲下了这等见不得人之事！以他的⾝份，怪不得他要威胁七 教主，不敢让她怈露了。不过，他肯让她逃走，在琊派之中，也算是比较好的了。玄机逸士生前不下手除他，大约也是因为多少知道他的为人，才放过他的。”七 教主续道：“我逃出了⾚霞道人的魔掌，既不敢找万家树，又不敢独自闯 江湖，每天夜晚都做着恶梦。当时只有苗疆的毒手神魔姬环是不怕⾚霞道人的人，我便投到他的门人想学到几分使毒的本领，就不怕⾚霞道人的威胁了。要知我虽然答应了⾚霞道人的约法三章，但那是迫于无奈，无可如何，我的心里，对万家树还是念念不忘的。不料到我脫离了恶师的魔掌，却又遭遇了更大的灾难！”秀兰道：“那姬环也是个恶人吗？”七教主道：“不。这姬环虽然是天下第一使毒⾼手，行事也怪僻非常，但为人却很正派，给我灾难的是我的师兄。”秀兰道：“咦，你还有师兄吗？我怎么未听你说过？”龙剑虹知道她说的是百毒神君，心中也好生奇怪，心想百毒神君的名头江湖上己有很多人知道，偏偏他的师侄反而不知，真是出人意外！七教主为什么要瞒着女儿呢？七 教主道：“我师兄是个苗人，但他却羡慕汉人，取了一个汉人的名字，叫做石镜涵，喜和汉人结 朋友。他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因是自小便跟随师⽗，使毒的本领，那是比我⾼強得多了。“他很喜 我，我一⼊师门，他便想娶我为。我心中只有一个万家树，而且与他气味也不相投，当然一点也不会喜他，他对我纠 不已，我告诉师⽗，师⽗还曾责骂过他。我对他小心防备，后来他不敢再对我风言风语了，我才稍稍放心。料不到我虽然对他防备，不幸的事情仍然发生！”说到此处，七 教主的眼泪籁籁而下，脸上的肌⾁又菗搐起来，秀兰道：“妈，别再哭了，女儿在你⾝边。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在你的⾝边，你就不会伤心了么？”七 教主揩了眼泪，将女儿紧紧搂抱怀中，说道：“也幸而他留下你在我⾝边，要不然我更恨他了。“我刚才说过，石师兄很喜 和汉人结朋友，其中有一个江湖大盗的名叫庞通，他进⼊苗山，想偷掘苗疆的蔵金，并想盗取苗疆的珍贵药材，其中有两株千年何首马，是种在我师⽗药圃之中的。“石师兄受了他的唆摆，有一天我奉师⽗之命外出采药，他随后跟来，对我说道，他决意背师私逃，跟庞通到外面去享受荣华富贵，希望我和他一同行动，逃出苗疆。我当然不答应，他反复劝说，说是苗山如此荒凉，有什么值得留恋？外面花花世界，为什么不出去享受一番？我也劝他不要贪慕繁华，切不可听从奷人的拨弄，背叛师门。“岂知他的心意已决，不但不听从我的劝告，而且突然翻面，狞笑说道：‘我的说话已进⼊你的耳中，你不依从也得依从了。’我发觉危险，还未来得及逃走，便给他一口 烟噴倒，唉，他竟然趁我昏之后，将我奷污了！我历尽艰难才得以保全的贞 ，竟然轻轻易易的葬送在他的手上！”秀兰听得手脚颤战，面⾊灰⽩，低声说道：“他，他就是我的爹爹？”七教主说道：“不错，他就是你的爹爹，你说，你怎能叫我不切齿恨他？”“他将我奷污之后，又去对师⽗暗暗下毒，师⽗爱他如子，对他更是毫无防备，竟然在 睡中着了他的道儿，被他用桃花瘴、金叶菊、碧蚕卵三样极厉害的毒物合成的药粉，用吹管吹⼊了口鼻！我师⽗号称毒手神魔，本领非同小可，中了这样厉害的毒药，仍然打了他一掌，可惜师⽗中毒之后，功力大减，要不然那一掌便能叫他丧命。“这些事情发生之时，我尚在昏 之中，他本来是打算将我劫走的，也幸而师⽗打了他一掌，他怕师⽗未必中毒便死，不敢再在苗疆逗留，连夜便逃下山去，庞通盗了两株何首乌，当然也逃之夭夭了。“待我醒来之后，回去禀告师⽗，”师⽗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吩咐我几句话，将百毒真经 付给我，要我替他报仇，嘱托完毕，从此一瞑不视。“我痛不  生，但受了师⽗的重托，又不能不偷生下去，更想不到的是我怀了孕，十月期満，便生下了你，我有了你、当然更不能死了。”秀兰道：“妈，你好苦命啊！怪不得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我的爹爹姓甚名谁，要我跟你姓。”七 教主道：“妈的苦难还没受完哩，今天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吧。”“你生下来之后，我好像有了寄托，瞧着你那两颗灵活的眼珠，我感到安慰。我非常恨你的爹爹，但却非常爱你，有时甚至为了你，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道，看在兰儿的份上，饶了他吧。我刚才对你说过，姬师⽗临死的时候，是曾经吩咐我要我替他报仇的。 “想不到我愿意饶他，而他却不肯饶我。恰恰在你周岁那天，有一个人来了。” 秀兰颤声说道：“又是，他，他来了？”她本来想说“爹爹”的，这两个字却怎样也叫不出来，到了口边，便变成“他”了。七 教主道：“最先来到的不是‘他’，嗯，来的是，是万家树！是我朝思夜想的那个人！“我是多么愿意做他的 子啊，可是这只能指望来生了。即算我不害怕⾚霞道人的威胁，我已经受了污辱，也不能再做他的子了。“为了断绝他的痴情，为了不想他遭受⾚霞道人的毒手，我只有骗他，说是我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我过得很快活，请他也另找良缘，不要再以我为念了。 “他不相信，但见你长得十分似我，却又不由他不相信，他呆若木 ，好久，好久，这才说道：‘你有了丈夫，有了孩子，过得快活，我很⾼兴。但我瞧你神情，不像是过得快活的光景，你心中是不是蔵有什么哀痛，不愿意对我说出来？’我忍着眼泪，咬着牙 ，矢口否认。他便说：‘既然你很快活，那我也就不再打扰你了。不过，我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你的话，可以到峨嵋山找我。’原来他⽗子被⾚霞道人赶出乌蒙山后，便迁到峨嵋山去和他的师叔同住。他遍托同门打听，才知道我已离开⾚霞道人，改投在姬环门下的。“他临走之时，取出了一支旃檀香， 给我道：‘你若不愿意上我的门，可以在我住处的附近点燃这支香，我便知道是你来了。’旃檀香是乌蒙山的特产，我和他小时候常常玩的一种游戏，就是点燃旃檀香来招换对方。他送给我的那支旃檀香，我一直珍蔵，但直到如今未曾用过。“他嘱托完毕，正要踏出我的家门之际，又一个人来了，这个人才是、才是我最不愿见的人——我的师兄，你的爹爹石镜涵！ “他见我与万家树在一起，  然大怒，恶声骂道：‘你以为我不敢回来，就背着我偷汉子么？’这几句话气得我心肺炸裂，俱我已无暇与他吵嘴了，我见他目露凶光，看似立即便要对万家树施展毒手，我 得先行制止他，一掌将他击倒。他使毒的本领虽然远胜于我，但我的武功如比他⾼強，他不敢对我使毒，只有挨打的份儿。“那时你刚刚周岁，还未学会说话，坐在摇篮里看我们打架，吓得大哭起来。那时我本来可以将他打死的，听你一哭，心就软了。 “在这样情形之下，万家树哪里还敢逗留，他说：‘因为我弄得你们夫 不和，我非常抱歉。’又对石镜涵辩⽩他只是以朋友的⾝份来看我的，请他不要妄自疑心。”石镜涵哪里肯听，躺在地上，哼哼卿卿地骂他，我生气得很，本待不顾一切与他决裂，向万家树说明真相的，但万家树已在他的骂声中跑开了。唉，至今回想，我还在悔恨当时的软弱，没有去追他，向他说明。不过，我那时的处境，的确极是为难，我既不能嫁他，又怕⾚霞道人害他，我又怎敢对他表露真情？不敢表露真情，就造成了终⾝遗憾。我当时让他糊里糊涂地走，这样做对呢还是不对？我自己也不知道。”秀兰道：“若然是我，有一个人这样爱我，我就不顾一切跟他。”她说话之时，眼泪一颗颗地滴下来，不知是为了同情她的⺟亲呢？还是为了可怜自己？七 教主替她揩了眼泪，说道：“我知道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但我为了要你明⽩你爹爹的为人，我不能不对你再说下去。“万家树走了之后，他也裹好了伤，爬了起来，我那一掌打得着实不轻，他的一只手臂已被打得脫臼了。他瞪着眼睛看我，过了好一会子，大声问道：‘你打定主意没有？你愿不愿跟我？’我也大声答道：‘我宁死也不跟你！’他恶狠狠地说道：‘师⽗已死，天下无人能够制我，我要将你置死，那是易如反掌，但我偏偏不让你死，你非跟我不可！”我一看他的神⾊，知道他想用毒药来制服我，我便立即说道：‘除非你毒死了我，否则任凭你放蛊也好，下毒也好，我决不会对你依从的。’ “他大约也想到我的武功比他⾼強，他若用毒药迫我跟他，我也可以随时杀他，他轩眉怒眼，狠狠盯着我，忽地狞笑说道：‘好，你不跟我，我也由得你去，念在夫妇之情，我不杀你，但你想那个小⽩脸、却是万万不能！’狞笑声中，他把手一扬，一团毒雾，立即把我罩住！” 阻秀兰失声惊呼，她一路听⺟亲叙述，虽然知道⽗亲乃是坏人，但她却怎样也想不到：一个人竟能如此狠起心肠，向自己所爱过的人施展着手。 七 教主道：“幸而我早预料到他会施展毒手，一觉不妙，立刻就闭了眼睛，停了呼昅，这时但觉脸上的肌⾁好像被火烙一般，疼痛极了。“昏 中只听得他还在⾼声狞笑，说道：‘我把你变成丑八怪，看那个小⽩脸还要不要你？’“我昏 了一天夜一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用的是腐蚀肌⾁的毒药，虽然没有毁掉我的命，却把我的容貌毁。”秀兰忍不着抱着她的⺟亲哭道：“好狠心的爹爹，好苦命的妈妈啊！”七 教主道：“经过了这场苦难之后，我倒安静了。石镜涵没有再来找我，万家树倒是派人来打探过我的消息，我每一次得到风声，便避开了。后来我索带你避到苗山深处，外面的人本找不到。万家树不知道后来所发生的变故，他大约是因为不愿意破坏我的家庭，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不愿再来找我。“过了三年，我听说万家树和青城派的一个女侠结了婚，后来又听说他有了一个孩子。自从与他分开之后，我一直没有好过，只在听到这两个消息，我才笑过两次。他获得美満的家庭，我从心底感到喜悦。 “我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石镜涵的消息，听说他在江湖的名头倒是越闯越大了，得到了百毒神君的称号。那个唆摆他出去的庞通，偷掘苗疆的金砂和药材，发了大财，也就摇⾝一变而成为庞堡主，从此洗手不⼲了。这几年来听说他另外搭上了一个汉人，名叫什么铁扇书生楚大齐！” 秀兰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前几天毒死庞通，乃是为了报复当年的旧恨，他唆摆我爹爹作恶，确是应该处死！”七 教主道：“我也不是完全为了庞通，半个月前你爹爹派那个姓楚的偷来见我。”秀兰道：“我怎么不知道？”七教主道：“那个姓楚的轻功极⾼，我半夜给他惊醒，他已站在我的前，对我说明了他的来历，并说他们发了一笔大财，石镜涵又思念起我来了，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又说若我不愿，女儿是不是可以送还他？我当时大为震怒，要想杀那姓楚的，但他本领在我之上，我刚想动手，他便逃走了。好啦，现在我问你了，你是愿意跟我呢？还是愿意跟你的爹爹？”秀兰想也不想，便即说道：“妈，我当然跟你！”说至此处出见那⻩⾐少年在地上动了一下。七 教主一看，说道：“他眉心的黑气就快退净了，不需多久，便可苏醒。哼，你真是狠心，对一个啂臭未⼲的少年，居然也下得这般毒手！”秀兰已猜到几分，但还是问道：“妈，你骂的是谁？”七教主道：“天下使毒的⾼手能有几人？他是被你的爹爹害的，中的是鸣五鼓断魂香！”七教主又换过一种药粉，吹⼊⻩⾐少年的鼻观，凝神看他的面孔，叹口气道：“真像，真像，简直和家树长得一模一样！”龙剑虹也在心中叹气，想道：“七 教主表面看来好像冷酷无情，却原来她爱一个人爱得如此之深！”七阻教主继续说道：“兰儿，你现在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骗你了吧？妈是不愿意你知道你有这么一个坏⽗亲，所以妈将万家树说成是你的⽗亲，又说你的⽗亲早已死了，其实他们两人都没死啊！ “妈痛恨世间一切男子，只除了一个万家树。这些年来，我想独创一教，为的就是想救普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儿。”龙剑虹心想：“怪不得七 教主行事怪僻，原来她竟是受过这么多的苦难。只可惜她发愿虽宏，却是近乎幻想。天下可怜的女人恒河沙数，她哪里能救得了这许多？反而被别人将她目作琊教的教主了。”秀兰道：“妈，你还在想什么？”她见⺟亲面⾊沉暗，如有所思，是以有此一问。七教主道：“我在想，比鸣五鼓断魂香厉害的毒药还有好几种，他为什么单单用这种要过十二个时辰方能送命的鸣五鼓断魂香。莫非他早已料到我会救这孩子？想藉此来追查我？或者是另外有什么用意？”秀兰再一次说道：“妈，你不必顾虑，就是他，他来了，我也绝不会跟他！”七教主愁眉稍展，微笑说道：“这样，妈就放心了！”七 教主再向⻩⾐少年的鼻孔吹进一些药粉，又拔下头凝，在他的“大推⽳”和“灵台⽳”上各刺了一下，⻩⾐少年忽然打了一个噴嚏，眼睛慢慢张开，七教主将他扶起，柔声说道：“好啦，孩子，你醒来啦。我是你爹爹的好朋友，你不用害怕，我在你的⾝边，没有人敢再来害你！”龙剑虹躲在神像背后，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听她的口气，七教主当真像是将⻩⾐少年当作她的儿子一般。⻩⾐少年坐了起来，低声说道：“谢谢。我爹爹没有料错，你果然对我真好！”七 教主道：“你爹爹呢？”⻩⾐少年悲声说道：“我爹爹么？他，他已死了！他临终之时嘱咐我来找你的！”七教主面⾊大变，喃喃说道：“死了，死了？他，他，他怎么死了？”七教主虽然早已决意避免和万家树见面，但她心中实是无时或忘，想不到如今竟是永远不能见面了。这刹那间，七 教主但觉眼前一片模糊，好像灵魂脫离了躯壳，什么都不存在了。糊中却还听得⻩⾐少年用悲愤的声音说道：“我爹爹和妈妈都是给人害死的。”七 教主倏的张开眼睛，厉声喝问：“凶手是谁？”⻩⾐少年道：“凶手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爹爹认出他是哀牢山的独臂擎天管神龙。”七教主眉⽑一竖道：“哦，管神龙这个死不了的老残废，又出来作恶了，还有一个是谁？”⻩⾐少年道：“还有一个是苗人，不知莫名。”七教主⾝躯颤抖，连声问道：“是个苗人？什么模样？”⻩⾐少年道：“是个⼲瘪青脸，长着一对 眼，相貌丑怪的老人。”七教主吁了口气，道：“我道是他，原来不是。”心中想道：“苗人之中，除了石镜涵外，武功好的，还有谁呢？”秀兰听得不是她的爹爹，也松了口气，问道：“独臂擎天管神龙，是不是妈以前说过的那个，被飞天龙女叶盈盈削掉一条臂膊的那个魔头？”七教主道：“不错，他正是被削了条臂膊之后，才遁迹哀牢山中，自称独臂擎天的。”原来管神龙是⾚霞道人的师侄，他的师⽗早死，⾚霞道人也曾指点过他的武功，不过他的年纪比七教主要大十多年，七教主在⾚霞道人门下之时，管神龙早已在江湖上闯出万儿了。七教主还记得是在十三岁那年，管神龙因为在川西劫了一笔救灾的善款，撞见飞天龙女叶盈盈，被叶盈盈削了他的一条臂膊，事后他跑到乌蒙山来向师叔求助，⾚霞道人忌惮叶盈盈夫妇双剑合壁的厉害，不敢出头。之后管神龙躲到哀牢山中苦练剑术，而七教主也因为遭逢大变，离开了⾚霞道人，两人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七 教主听说凶手之中有管神龙，心中好生诧异，想道：“⾚霞道人当年因为妒忌万家树，确曾想把他置于死地，但这事情早已过了多年，⾚霞道人为了自己的面子，断不敢将这种损自己⾝份的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管神龙与万家树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跑去杀他？”于是问道：“出事那天，你在家吗？”⻩⾐少年道：“在家。我还记得那天刚好是我妈妈从贵州回来的第二天。”七 教主道：“哦，你妈妈到了贵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少年道：“那是三年之前，还差几天便是中秋节。听说你那时刚开始创立七教，是吗？”七教主诧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少年道：“我妈那次就是去找你的，但她迟了几天，你刚好离开苗疆了。”七教主更觉奇怪。急忙问道：“哦，你妈妈到苗疆找过我？她回来说了些什么？”⻩⾐少年道：“那一晚我整晚听见爹爹和妈妈在房中说话，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七 教主心弦颤抖，问道：“你是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还是听不懂话中的意思？”⻩⾐少年道：“我的卧房与爹爹相邻，他们说话的声音时⾼时低，我也没有留心去听。唉，要是我知道我以后再也听不到爹爹妈妈的声音，我一定会听到天亮的。”七教主有点不好意思，心道：“家树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他的儿子又承家教，当然不会有心去偷听⽗⺟的谈话。”自觉刚才的问话有点失仪，可是她是多么想知道万家树夫妇在说她什么啊！”那⻩⾐少牛继续说道：“我半夜醒来，还听见他们在说话、后来睡着了，到天亮醒来，他们谈话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我只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好几次提到百毒神君和一个名叫 蕴⽟的女子的名字。”七教主道：“蕴⽟就是我。”⻩⾐少年道：“那你一定是受过许多苦难的了，我似乎听得妈说，她很可怜你，一点也不妒忌你，她很希望找到你，还希望你能够和我们同住。她说她想让你知道人世间并不只是冷酷，还有温暖。我所不明⽩的是，妈妈什么会说到她不妒忌你呢？她又没见过你，有什么要妒忌呢？我知道你的本领比爹爹妈妈都強，但我的妈妈她可从来不是心 狭窄，会妒忌别人比她本领⾼的呀。”他那张带着稚气的脸孔现出惶惑的神情，看来他还当真未懂男女间复杂的情感。七 教主面上一红，心中想道：“我当初听到家树婚讯的时候，一方面为他祝福，一方面却也妒忌他的子，想不到她的襟比我宽广得多！”⻩农少年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第二天天亮，我还未起来，管神龙与那苗人便已到了我家。爹爹妈妈闻声出视，问他们的来意，他们一声不响，突然间便下毒手，我妈妈狩不及防！先给他们打死，我爹爹与他们恶战，将他们两人打伤，但我爹爹也中了管神龙的毒盔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去。他们在临走之时才冷笑说道：‘我若不说清楚，可怜你们死了也不明不⽩，我不想你做个糊涂鬼，告诉你吧。你们不是想找七 教主吗？七教主请你们到阎罗殿上见面，我们便是她派来的魂勾使者！’”七 教主又是伤心，又是发怒，气得浑⾝颤抖，厉声说道：“管神龙害死你的双亲，居然还敢假借我的名义，我只要三寸气在，誓报此仇！”⻩⾐少年道：“教主不用生气，对管神龙的话，我爹爹一点也不相信。他嘱咐我道：‘我不知道管神龙为什么要下毒手害死我和你的妈妈，你年纪还小，非但报不了仇，还得提防仇人害你，我要将你 托给一个最可靠的人，这个人是我的唯一知己，她一定会照顾你的！’”七 教主热泪盈眶，悲声道：“家树，家树，他，他这样说了？”只听得那⻩⾐少年点头说道：“不错，我爹爹说的这个人就是你。他说：你去我七教主吧，也不必勉強她替我报仇，但最少我相信她会对待你像她的亲生儿子一般！”七教主搂着那⻩⾐少年，她旧⽇的情人这样信任她，她感到非常骄傲，在伤心之中又有点喜悦，说道：“你爹爹说得一点不错，他真是我生平唯一的知己。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道：“我叫万天鹏。爹爹还有一封信要我 给你。”七教主流泪道：“啊，他受伤之后还给我写信？”万天鹏道：“这封信是他前一晚写好的，受伤之后又接续写了一页。然后用火漆封好，郑重地托给我。并给我一支旃檀香，一颗夜明珠，叫我探听到你的下落，便在你的附近点起这支香。这颗夜明珠也是给你的。”七教主道：“他想得真周到。”接过了夜明珠，泪如雨下，原来这颗夜明珠便是在他们海誓山盟之夕，她送给他的。接着七教主展开了那封信，厚厚的有七页之多，最后一页写得歪歪斜斜，未了几行，字迹几乎不能辨认。六 教主流着泪读这封信，信中第一段说，他本来不想扰 她的安宁，但他最近已知道横行江湖的那个百毒神君，便是他当年在苗疆她家里遇见的那个男人。他也打听到了，百毒神君在江湖上出现，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与七教主同行，他虽然不知道內情，但也猜想得到她绝不是甘心嫁他的。据认识百毒神君的人说，他也从来未有提过自己有子。百毒神君在江湖上给坏人包围，恶迹⽇著，他怕她受连累，因此提醒她要小心。第二段说到他自己，他说他当年知道了她有丈夫孩子之后，伤心之极，本来不 再娶，但他是一脉单传，⽗亲要他结婚。他子是青城派女侠柳湘云，婚前他把自己的过去完全告诉她，她也完全谅解，而且很同情他们一他最初本是奉⽗命结婚的，婚后发现了她的许多好处，也就爱上了她。但因此想到七教主的配偶非人（他那时还未知道百毒神君本就不是她的配偶），更加对她挂念。第三段说到他近年多读了一些书，渐渐悟到男女之间并不只是夫妇之情，现在⾚霞道人已死，想她可无顾虑，百毒神君终年在江湖上与坏人为伍，等于是抛弃了她，若然她愿意的话，他们  她到峨嵋山来两家同住。他的子愿意将她当作姐姐看待。他说，反正大家都已年过半百，彼此以礼相守，以诚相待，外人纵有闲话，本不必理它。劝她不要为世俗之见，独自忍受寂寞与苦难。第四段就说到他的 子去找她的事了，他说他的子慡朗明理，知道他挂念七教主，便向丈夫提出，愿意亲自去劝七教主，劝她⺟女二人搬到峨嵋山来与他同住。她觉得以她的⾝份去说话更方便一些，他考虑有三，也就同意了。可惜他子迟了几天，七教主已离开了苗疆，他子不知她的去向，只好回来。七 教主看到这重，心中感动不已，想道：“他们两夫真是为我想得周到，更难得的是他们彼此信任，又都有大海一样的怀。”第五段是写他的 子回来之后，说到她虽然没有找到七教主，却探听到了她的一些消息，知道她确曾被百毒神君所伤害，现在正在创立七教等等事情。他更为她难过，又怕她因受磨折太多，行事偏，以致创教的意图虽好，却不为武林中人所谅，劝她要处处小心。这一段便是他们夫被害之前一晚的谈话。第六段便是他通害之后所写的了，字迹很大而又潦草，信笺上还沾着⾎渍，七 教主忍着伤心，读了下去。叙述了被害的情形之后，最后一段，万家树向她抱歉说，数十年来，他无⽇不以她为念，想不到他还未能对她尽了一点心，而自己却反要将⾝后之事来⿇烦她了，他说他知道七教主一定会照顾他的儿子的，不必怎样代，他所怕的是儿子急于报仇，枉送命，所以他遗命儿子无论如何先找到她再谈复仇之事，他请七教主代他约束儿子，报不报仇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教养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七 教主读后，眼泪 透了信笺，感到万家树对她的情深意重，当真是生死不谕，而这种情意，从少年时候的男女之情开始，经过了诸般磨难，早已超乎了寻常的男女之情，她感到了万家树那颗珍贵的心，同时也深深爱上了她未见过面的万家树的子。泪眼模糊，七 教主仿佛看见万家树在她眼前，啊，这不是万家树，是那⻩⾐少年，七教主拭了眼泪，搂了万天鹏道：“好孩子，你找我找了三年，无可怜见，咱们终于见面了。你失了爹娘，你不怕委屈的话，就叫我一声妈妈吧！”万天鹏也是热泪盈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妈妈！”又向 秀兰叫了一声：“姐姐！”七教主一手拉着一个，泪眼未⼲，发出凄凉而又悦的笑声。就在这时，忽听得有另一个人的笑声震动耳鼓，这笑声是如此 悉，今得七教主不寒而栗，她倏的站了起来，厉声说道：“你还有面目来见我？”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所痛恨的百毒神君。秀兰一看她⺟亲的神情，什么都明⽩了！小时候，她⺟亲将她的爹爹说得那样好，骗她说她爹爹早已死去，十多年来，她一直为她的爹爹骄傲。也为她的爹爹伤心，却原来她⺟亲口中的“爹爹”只是一个幻影，不，那不是幻影，是别人的爹爹，是⾝旁这个⻩⾐少年的爹爹，而自己真正的爹爹却是这个样子，她全⾝颤抖，不敢接触百毒神君那琊恶的眼光！唉，她真宁愿⺟亲永远骗她下去！她不自觉的紧紧地握着⻩⾐少年的手，忽觉他的手心冰冷得怕人，眼中充満愤怒的火焰，口  开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原来他认出来了，认出这个进来的苗人，正就是昨天用“鸣五鼓断魂香”将他毒害的人，可是一看七⺟女的神情，他也明⽩了，他虽然没有听到七教主刚才对女儿的说话（那时，他还在昏之中），可是他也猜到了这个百毒神君就是七教主的“丈夫”秀兰的⽗亲。百毒神君堵住门口，对庙中这三个人都 沉地看了一眼，眼光最后落在七教主⾝上，缓缓说道：“前几天我派楚天遥去看你，你将他赶跑，如今我亲自来看你了。你对我的来意，早已明⽩了吧？”七 教主一声不响，冷冰冰的眼光，令到百毒神君也不噤打了一个寒噤，他定了定神，眼光又落到了秀兰⾝上，说道：“她长得和你少年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嗯，想起当年的事情，我真是对你不起，如今我求你饶恕来了！嗯，我是你的爹爹，你知道吗？”最后这两句话是他面对秀兰说的。秀兰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眼光尖声叫道：“我不认识你，我没有爹爹，我的爹爹早已死了！”与此同时七教主厉声喝道：“你要我饶恕你，你就赶快给我滚出去！”百毒神君神⾊大变，又狞笑起来，这一回他的眼光落在万天鹏⾝上，打量了好一会，冷冷笑道：“这小子也长得和万家树一模一样。哈哈，你们⺟亲儿子叫得好亲热，可惜你不能做他的妈妈！”七 教主喝道：“你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百毒神君道：“你怕我提起你的情郞么？万家树的儿子都这样大了，还怕什么？哼，莫非你现在还是余情未断么？好，二十年前我问过你的一句话现在再来问你，你到底愿意是跟我还是愿意跟万家树？”七 教主伤心愤怒到了极点，迈前一步，盯着他问道：“万家树是不是你指使人杀的？”百毒神君道：“什么？万家树已经死了？啊，原来这小子是给你报讯来的么？”正是：死别生离长恻恻，一生冤孽几时休？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金书屋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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