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家都喜欢铁骑银瓶全文字阅读,内容,勿必支持 |
![]() |
|
幽默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铁骑银瓶 作者:王度庐 | 书号:5395 时间:2014/8/9 字数:41755 |
上一章 云天半打拳愤义触 土尺三沾泪灵亲启 回八第 下一章 ( → ) | |
万缕的乌丝随著风儿飘洒,她的头是侧著一点,目光却凝视著约二十多步之远的一片土地,那里是平平的,原来就是沙子与泥土的分界之处,她就想:这里一定就算已走出了⽩龙堆了!当时这里起大风时,不知爹爹也曾否在这里歇息?她心中万绪千愁,抑郁不舒,半天,才将一条辫子编完,又坐著歇息了一会,又凝视著那一片沙土的![]() 她感觉得人生也是如此,早先随著爹爹,那时就如同这一带小小的湖边,风光美丽,而今后即使爹爹未死,她那病躯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而横在自己的面前的命运,就如一片荒冷黑暗的沙漠,没人爱怜,没人为伴,又剩下自己一人孤苦伶何,唉!…她觉得眼睛一阵发酸,便赶紧奋然站起了⾝,向前走了十几步,又回过⾝来,看见夕 ![]() ![]() 于是她又牵过马来,重新备上了鞍镛,挂剑,系包袱,就上了马,顺著湖岸,挥鞭走去。绕过了这短短的湖岸,眼前的地下,可仍是积沙,她再往前行,夕 ![]() ![]() 她想了一想,就下了马,菗出剑来,割了一把草,就扎束了起来,成了一个草纲,于是她取出来火镰,打著了火,就将草燃著,这地方的草本已快枯⻩了,她用力一抖,立时火光腾起,眼前的密林很清楚地现了出来,惊得她的马也要奔,她就收了宝剑,抓住了马骑上,手摇著火把,就闯⼊了森林,把林中正在觉睡的鸟儿也都惊起, ![]() ![]() ![]() 雪瓶更诧异了,心说:这里怎么会有人?而且是汉人?她就也回问说:“你们是⼲甚么的?” 那边却不言语了,似乎因为听出她是生人,才不敢再言话的。 雪瓶却菗出剑来往近处去,那边地下燃烧的是木柴,火光熊熊,照出来那边是支搭著一个小小的芦席的窝篷,地下扔著 ![]() 雪瓶听了实在觉得莫名其妙,就下了马,更往近走,并且说:“你们别害怕,我也是过路的,你们在这旷野荒郊的地方到底在⼲其么?” 她来到了临近,那两个人都往后退,可是那⾝材矮的,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他看出来舂雪瓶的模样儿,就拉了旁边那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一下,说:“这不是那个人!”立时他们对雪瓶,就不再太畏惧了。 雪瓶低头看着,见地下堆著的树枝跟木屑很多,他们燃火也不是为烧⽔、做饭,多半是为怕有狼来,所以才预备著火,为的是把狼吓走,地下还躺著锯下来的一棵大树,有钢锯,有斧头,还有些七零八碎,好像这两个人真是木匠,在这里做工呢。雪瓶因就怀疑地问说:“你们在这里是做甚么?” 那男子就说:“我是⻩羊岗子的木匠,会做棺材,那河南人韩大爷把我们找来,叫锯这里的没主儿的树,钉一口棺材,好装人,韩大爷…” 雪瓶惊讶得神⾊都变了,连忙问说:“你们所说的这韩大爷,就是韩铁芳吗?” 木匠头摇说:“我不知道他叫甚么名字,你问他吧!”把旁边的那孩子一推,那孩子就点头说:“韩大爷的名字就是叫韩甚么芳,他是个好人,我叔⽗是个瞎子,病死在⻩羊南子,就是韩大爷找他给做的棺材埋了的,韩大爷荐我在刘大的店里当伙计,刘大爷待我不好。韩大爷走了一趟尉犁,丢了好多的东西,把琵琶也丢了,就回到了⻩羊岗子,他走的时候骑了一匹红马,浑⾝很脏,只带著一把刀。” 舂雪瓶着急地说:“你们来这儿做棺材是要埋谁?”问了这一句话,⾝子都发颤了。 这孩子却越发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得很慢,他说:“韩大爷有个好朋友,一块儿走到沙漠,那人就得病死了!” 雪瓶听了这话,心中就如被刀剜了一下。 这孩子又说:“在沙漠里买不著棺材,韩大爷就刨了个坑儿,把死尸给埋了!” 雪瓶的眼泪,已不噤夺眶而出。又听这孩子说:“韩大爷到尉犁去,就是为请那人的女儿预备棺材到沙漠去收尸,运灵…” 雪瓶顿了脚一下,说声:“唉!”倚著马就不住的悲哭,那孩子愣一愣,又接著说:“没想到韩大爷见了那人的女儿,那女儿就是秀树奇峰…” 旁边那木匠狠命地把孩子推了一下,就将这孩子推得咕咚一声坐在地下,木匠说“你敢当着人満口胡说?你不要命啦?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真不该应这回买卖,倒霉!” 雪瓶却怨声斥住了这个木匠,她蹲下了⾝,将那孩子搀扶了起来,温言婉转地说:“你不要怕,你说不要紧!那沙漠里埋的人到底是谁?” 孩子说:“韩大爷到了尉犁倒挨了一顿打,回到⻩羊岗子,他就很烦,他跟刘老大,跟薛老头,烂眼三他们说,韩大爷本来在别处还有要紧的事,可是他的那个朋友,死了就埋在沙子里,他的心里实在不安,无论如何也得做一口棺材盛敛了再埋起来,他才能心安,才对得起朋友,他才能到别处去办事,可是怕又没有钱,刘老大薛老头又都不肯借给他。他要卖他骑来的那匹红马,别人怕他那匹马的来历不明,全不肯要,好容易才遇著个过路的人花了三十两,买了他的那份鞍鞯,他就雇了木匠,带上我,叫我帮著,来到这儿做棺材,这儿有这么些树,随人砍,木头倒是现成,可是也得用两天的工夫才能做得好。” 舂雷瓶就赶紧问说:“韩大爷现在在哪里?你们快些把他找来!我只细细问他,我就是舂雪瓶,你们不要害怕!”这孩子虽然发著愣,可是他倒似是只怕秀树奇峰,而不怕舂雪瓶,他就也着急地说:“韩大爷跑啦!叫个骑著马拿著宝剑的哈萨克姑娘给赶跑啦!” 雪瓶更是惊异地问说:“甚么?” 那木匠又把孩子推在一边,他过来说话了,他说:“韩大爷在⻩羊南子讲好了的,叫我们到这里来,⼲粮跟⽔都归他预备,到道儿锯树,锯板子,钉棺材,还得帮著他刨死人,再⼊敛,一共十五两银于,不为这十五两银子我还不来呢!我在⻩羊岗子真没有买卖作,不然,谁能应这个活,你看我连锅头都带来了,要没有这孩子帮著,连这些累赘的东西我也运不来呀!韩大爷还带著一匹红马,那匹红马就是个惹祸精,我们今天才来,韩大爷帮助我锯树,这孩子也帮助我拉锯开板,其实板都快开好了,明儿再一钉,一口棺材就算成啦,刨死尸,盛敛,那倒容易,顶多了两天的事儿,可是今天才过年,⿇烦就来啦,来的是一个跟你似的姑娘,骑著马拿著剑,嘴里说著哈萨克话…” 雪瓶以⾐袖拭了拭眼泪,听到了这里,她就知道必是小霞,就不由得十分生气。 又听木匠说:“那姑娘初来的时候倒不凶,她也不问我们给谁做棺材,只是跟韩大爷说话,还笑着,可是韩大爷听不明⽩她的话,倒直跟她瞪眼嚷嚷,她就生气了,要她那匹马,说那匹马是她的,我倒懂得一两句哈萨克的话,翻给他听了,韩大爷一赌气,就叫她把马拉走,不想那姑娘不但是来要马,她还要人…” 说到这里,雪瓶也不噤很觉著难为情,木匠又说:“那姑娘大概要跟韩大爷成夫 ![]() ![]() ![]() 雪瓶急忙问说:“那韩…韩大爷伤了没有?” 木匠说:“我们没看清楚,可是韩大爷骑上了那匹红马就跑了,那姑娘也骑上了马狠追!” 雪瓶又问:“追往甚么地方去了?” 木匠用手指著繁星黯月之下的一片茫茫的荒漠,无人无灯火的地方,说:“往北追去啦!我们等到这时候还不见韩大爷回来,说不定是被那姑娘把他 ![]() 舂雪瓶就说:“我既来了,你们就不要再怕,我能想法把韩铁芳找回来,棺材你们也务必做成,只是,韩铁芳韩大爷没有对你们说吗?沙漠里理的那个人到底是甚么人?是男还是女!” 这木匠翻著眼睛望着雪瓶,却惊惧地,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雪瓶问的话虽然很急,但态度倒还和蔼,可是木匠仍是畏惧著,那孩子倒是说:“我知道!韩爷这次回到⻩羊岗子,已经跟薛老头他们都说了,他说理在沙漠里的他那个朋友,就是有名的人物舂大王爷。” 雪瓶的心中虽早已猜得差不多了,但还没有证实,如今听了造孩子一说,她就泪下如雨,将⾝子倚著马鞍,哭得心肠俱制,那孩子又问说:“姑娘你就是秀树奇峰吗?听说舂大王爷是你的娘!” 雪瓶这才直起点⾝来,拿手帕擦著眼睛,她就一边呜咽,一边点头说:“正是!但你们不要怕我,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舂大王爷是我的爹爹,韩铁芳的好意,我并不是不知,我也想到我爹爹是凶多吉少,可惜!…”她叹了口气,拭了拭眼泪又说:“可惜在尉犁我见著韩铁芳的时候,因为中间有人搅 ![]() 那木匠说:“钱多给少给倒不要紧,要不是给舂大王爷做棺材,我们还不⼲呢!你放心,我给舂大王爷做寿材,就是外表看着耝笨一点,也绝保结实,就是扔在河里泡著,十年八年也绝保坏不了。 可是,小王爷!我可不知道大王爷的尸骨埋在哪里了,韩大爷只说离这儿不远,是东边是西边,沙漠里没有石头桩子,也没有碑,更没有著坟的,棺材赶著点做,明天就能好,可是韩大爷准能够回来吗?要不回来,难道还能够往沙子里埋空棺材?” 雪瓶说:“明天我必能将韩铁芳找回来,棺材你们快快做,好好做,做好了帮忙给埋葬了,我每人加给你们十两银子!” 木匠说:“行!明天我就叫你看棺材吧!准保中意,你要是图结实,我再住北边跑几十里地,到老牛山,那儿有个镇,有漆卖,买点漆来一漆,包管比铁棺材还要结实。” 舂雷瓶点头说:“好!明天再说,可惜现在太晚了,不然,我立时就能去找韩铁芳。” 那孩子说:“小王爷,你去找韩大爷,可也得小心那哈萨克姑娘的弩箭!” 舂室瓶忿忿地说:“我不怕!”说著她就卸下来鞍鞯,将包袱也取来,马跑到旁边啃了啃草,又躺在地下滚了一滚,就安安适通地卧下了。 那木匠一看,这位小王爷今天是想也在这儿睡下的样子,仰面看了看天气,也不至于下雨,他就三下两下将那席搭的帐篷拆了,将席就铺在地下,请雪瓶歇著,雪瓶的⾝体也实在疲乏,因为心中悲痛,精神更觉颓靡,她就先是坐在席上,听木匠吩咐那孩子说:“再把火里添几块木头,别叫它熄灭了,那可就不好点了,烧点⽔,把咱们带来的⼲粮烤一烤,你也别闲著,因为你跟我挣一般多的钱!”这孩子也一声不语,就往那人里又添树枝、放木屑,木匠便打起精神来,当时又劈木头,又锯板子,少时那孩子拿来一砂壶⽔,里边还放了些红茶叶,连同两块⼲粮都给雪瓶送过来,雪瓶说:“你不要为我多忙,你疲乏了,就也在这席上睡吧。”说这话时,她是微带著笑,可是她的双目仍不断地滚涌著泪⽔。 她在年幼的时候是活活泼泼地跟那些哈萨克的女孩子一个样,她把⾼山草原就当作是堂屋似的,那么随便玩,随便走,到了甚么地方,就可以躺下觉睡,睡醒了之后,连⾐服也不抖一抖,脸也不擦一擦,就照旧地跟小霞、幼霞,还有几个女孩子,一同玩耍,及至到八九岁时,她的爹爹就开始教授她认字和武艺,她爹爹有一本书,教她时常常翻阅,但只是教她其中的一段,手翻到的那一段,书并不能到她的手里,因为她爹爹说:“这书中有许多武技都是很毒辣的,一手发去,对方立死,你还用不著,若是早叫你知道了,你免不得出去故意显露,就容易伤人,无法可治。伤了坏人,还不要紧,若伤了好人,实在不该,索 ![]() 这是十多年前之事,起先受艺之时,还一半练一半玩,同时爹爹那时的⾝体还好,还不怎样忧虑,赶到后来,艺渐深,而爹爹却将自己管束得愈紧,自己的童心也就渐失, ![]() ![]() ![]() 此时那小孩子帮助木匠做棺材“哧哧”地拉著锯“克克”地劈板子“帮帮”地钉钉于,木匠不但越做活越有精神,并且还唱了起来,唱的是:“一更一点月儿正东,小奴家独坐绣房中,哎呀!绣房中,黑咕咙咚,情郞不来,等得小奴的心痛,崩楞崩。”那个孩子⾝体不大好,又困了,累得就直 ![]() ![]() ![]() 雪瓶喝了几口茶之后,就将席挪得离著火光远一些,包袱宝剑仍在她的⾝边,宝剑菗出于匣外,离著她的⾝子不远,她先是半躺半坐,后来就索 ![]() 这旷野草原,古道之旁,夜间只是风露有一些凉,倒是十分地安静,夜一连恶梦也没有,次晨睡醒,睁眼坐起一看,觉著⾐服尽 ![]() ![]() ![]() 雪瓶就立起⾝来,见那匹⽩马也已立起来了,她走过去摸了摸马⾝上的鬃须,也都 ![]() 她就将剑⼊匣,挂于鞍旁,手提⽪搬走过去,蹲下⾝,轻轻推推那个孩子,叫了半天,这孩子还说了几句睡话,方才醒来,惊问说:“甚么事…小王爷!您叫我有甚么事?” 雪瓶就说:“天快亮了,我要去寻找韩铁芳去了,你们在此等著我,就是他回来,你也得叫他在这里等著我,反正我今天不到晚间,必定回来,我的⽔口袋放在这里了,你们若是渴了自管喝!”小孩子也爬了起来,舂雪瓶却过去,上了马,又叫这孩子指点昨天小霞追赶韩铁芳的方向,她就策马而去。 她这匹草原中行走惯了的马在草叶中行走,竟如走平地一般,撞得两旁已渐枯⻩的草,都纷纷折落,马蹄踏著树枝也克吱克吱作响,那末折落的也四下堰伏,并有许多小虫,都飞了起来。走了半天,天⾊渐明,晨星俱隐,又有一层晓露遮在眼前,等晓露消散,天⾊大明,她已出了这片草地,⾝上著的露⽔更多,并沾了不少草及小虫儿。 舂雪瓶就驻马向两边看去,见西边是一片稀稀的短草,短草之处却是曲曲折折一条⽩茫茫的大河,原来那就是孔雀河,在东边和北边可又是黑⾊的大漠,不过沙漠的尽头又有几丛苍绿之⾊,又像是有树有草,这一带的景物颇为复杂 ![]() 她漠然地策马走着,心中愤恨小霞,觉得她真无聇,又想:如果韩铁芳已被她 ![]() ![]() ![]() 这队骆驼可真长,⾜有五六十只,都是一样的⾼大,天渐凉了,它们⾝上的手也惭渐长长了,倒不十分难看,都歇著很重的货物,有的骆驼上面还放著⽪的大鞍子,鞍上坐著人,人还菗著烟,跟著骆驼的人也不下十四五个,有老的有少的,有蒙古人,还有汉人,那“丁郞当郞”之声震著耳朵,马不敢再往前走,舂雪瓶却紧紧地以鞭菗马,马来到骆驼的临近,却又不住的向后退,对面的拉骆驼的客商,背著 ![]() 舂雪瓶就下了马,问说:“你们可曾看见有个汉人,骑著红马,拿著刀,被个哈萨克的使剑的姑娘追赶著?”对面的拉骆驼的就有人“啊呀”了一声,一个汉人过来,先打了躬,然后惊惊惧惧地叫著说:“大王爷!”舂雪瓶的心中倒很觉不好受,知道此人是错以为我就是我的爹爹,爹爹她老人家在疆新,尤其是在沙漠里名气也太大了!听这个人又说:“我们没有看见甚么哈萨克的姑娘,只是刚才,我们走到东边…”他回⾝一指,说:“很远呢!距离这边有三十多里地呢,那里的一个沙岗的后面,趴著一个人,我们以为是个死人,因为他趴在那里不动,本想走过来细看看,或是救救他,可是又见他怀里有一把刀,不远之处有一匹马,那时天⾊还没大亮,马是甚么颜⾊我们可也没有看清楚,我们还以为他是趴在那里等著劫人的強盗,或是半截山手下的探子呢,我们也就没敢过去理他,就赶快地走过来了!” 舂雪瓶听到这里,就赶紧骑上了马,问说:“那人是在正东吗?” 拉骆驼的好几个人都回手指说:“就在正东!那个沙岗子很大,你不细看,看不出那里还趴著个人!” 舂雪瓶就点头说:“好!我这就去找他!那个人并不是贼人,他原是我的朋友。”立时就有个拉骆驼的人现出后悔的样子,把脚顿一顿说:“早知道他是王爷的朋友,我们就把他救了,拿骆驼给歇来啦!” 舂雪瓶此时却顾不得再答话了,她鞭马向东,越过了这一行骆驼队就一直走去,⾝后的骆驼之声又“丁郞当郞”地响了起来,越来越远,她的马也向东越行越远,走出了六七十里地,太 ![]() 舂雪瓶自量今天还没有风,沙岗或许还不会变形,韩铁芳所趴伏的地点,一定还可以找得到,那人一定是韩铁芳无疑了,那个爹爹的好友,侠骨热心的少年人实在是可怜,他竟被无聇的小霞给 ![]() 她忿忿然,咬著嘴 ![]() ![]() ![]() 雪瓶却气得要菗宝剑,想把她杀死,但又一想到美霞姨姨,却又不得不忍著点气,就怒目瞪著她,厉声问她说:“我还得问你呢?你为甚么由尉犁跑到这沙漠里来?你真坏了我爹爹的一生名声,我爹爹当初不该教给你武艺,叫你如此妄为!” 小霞来到了十步之外就也将马收住了,脸儿往下一沉,瞪得眼睛更大,说:“你说甚么?” 雪瓶又哼了一声说:“你为甚么来到这里?为甚么追赶那姓韩的?” 小霞忽然暴怒说:“你能管我?他抢了我的马,还偷了人家的马,他们跑到这地方锯树,钉甚么?他见了我还敢还手,我为甚么饶他?我还认定了三爹爹是他给害死的呢!我非杀死他不可!可是从昨天他就跟我在这里绕来绕去,我抓也抓不住他, ![]() ![]() 雪瓶突然发出比她更为尖厉的声音,说:“你别说了!你也不细想一想,他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上次人家找我就是好意,是有事,因为我爹爹…”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反想:我爹爹病故,被韩铁芳埋在沙漠之事,我何必要跟她说呢?她这个人,听见了这个凶耗,也未必心里感动,也未必能帮助我,还许她以为没有她惧怕的人了,她倒许在这里面搅 ![]() ![]() 小霞冷笑着说:“她们为其么要找韩铁芳道谢?莫非她们作了大媒,把你嫁给姓韩的了?” 雪瓶脸红著唾道:“呸,…我也没有工夫跟你多说话,你回去问美霞姨姨去好了!她能把实情全都告诉你,我劝你赶快回去,不然,我将来把这些事全都去告诉美霞姨姨,我还从此不认识你!” 小霞却哼哼地冷笑着,拿眼睛瞪著,雪瓶却忿忿地将马一转,挥鞭又往东去了。 跟小霞说了这半天话,招得她的心里更生气,遂走遂回头,又过了几条沙岗,却没见小霞追来,她马往前行,眼睛更注意向两边去看,正在走着,忽然见两边的沙岗之后,露出了一个马头,虽然离著很远,但也能够看得出那匹马正是红⾊的,雪瓶一惊,又一喜,便拨马向那边快走,越走离著越近,而那匹马却不住的长嘶,大概是饿得它太难受了,马上没有鞍妫,也没有人,舂雪瓶心中又惊讶地想:莫非韩铁芳真的受伤死了?不然怎么只有这匹马跑到道里来了? 她急急地挥鞭,少时马就来到了沙岗前,这堆沙岗还是很⾼很长,雪瓶催马向沙上去爬,但沙子太松,马的四蹄都深深地陷⼊沙中,拔不出来,爬不上去,也嘶叫起来,舂雪瓶就跳下了马,不料自己两只脚也都陷在沙里,她如在河底跋涉一般,好不容易才爬到沙上,那一边正有一个人在卧著,手中环持著一把刀,见了人来,就翻⾝爬起,刀也向上抡来,厉声骂著说:“你这个女人! ![]() 雪瓶却将⾝子向后一闪,她看见这个人正是韩铁芳,但连头发带全⾝満是沙上,脸上黑瘦得不成样子,手臂上都有⾎迹,瞪著两只红得跟灯似的眼睛,他看出来这女子不是那小霞,却是秀树奇峰舂雪瓶,他不由就发呆了,也不气忿了。 雪瓶也发了一阵呆,脑裹想了半天,不知怎样说才好,结果她才悲痛地,又带著些感谢之意,说:“韩…”她叫不出来“韩大爷”也不能称呼人的名字,只往下说:“我已见过了那个木匠,事情我都已知道了,您实在是个好人,在尉犁城的事,全是我的错,您既是我爹爹的朋友,又与我爹爹一同西来,我爹爹死在了沙漠,您将她…”说到这里,雪瓶就不噤悲泣流泪,但极力忍抑著心痛,就又说:“我们本来误以为她老人家现在迪化,所以都往迪化去了,半路上我遇著贼,因与贼人争战,我才与他们分手,我过了黑沙漠,在乌尔土雅台又见看一个姓徐的商人,听了他的指示,我才进到这⽩龙堆里来,想寻著我爹爹的一点下落,并想能找著您…”说到了这儿,她已经哭得 ![]() 韩铁芳也长声地叹气,就劝雪瓶不要伤心,他就把自己由家中出来,他可没说出是为甚么原因出来的,接著就说出灵宝地面与病侠相遇,一同西来,他只说是为到疆新来游一游,并未说出病侠带他来,为叫雪瓶帮助他往祁连山,及甚么将来永久相伴,住在这疆新之事,说得很是简略,但一说到病侠惨死在这沙漠的大风之中,却又详详细细将当时的情形都感叹著说了出来,舂雪瓶就坐在沙岗上听著痛哭,手中的鞭子都扔在一边了, ![]() 韩铁芳是半卧半坐地靠著沙岗,他又说:“我往尉犁去访姑娘,就是为酬答舂前辈待我的一片友情!我想将舂前辈葬埋的地方告诉姑娘,并将那四名驹、那口宝剑、那个我分文未动的包里著金银的包袱,我都想 ![]() 雪瓶拿绸帕拭了拭眼泪说:“这件事原是怪我…” 韩铁芳说:“也不怪姑娘!只是那哈萨克的姑娘,她 ![]() ![]() ![]() 雪瓶哭得更厉害,韩铁芳又说:“但是⻩羊岗子的驿吏跟店家都无人肯借给我钱,没法子,我才将这匹红马上的鞍鞯卖了,得了几十两银子,即这点钱,跟匹马,将来我若办完了事,我也要再到疆新去找那哈萨克女子,加倍地还给她!我韩铁芳的为人向来不妄取,不难人,敢称磊落光明。” 雪瓶点头说:“我知道您的人很好,我爹爹平生没有一个朋友,她肯与您相 ![]() ![]() ![]() ![]() 此时秋 ![]() ![]() 韩铁方说:“那个地方很易找,风景很好,若不是没有棺材,只埋的是他老人家的尸⾝,这回真不必再做开坟,又翻动尸骨,使著老人家的灵魂不安。” 雪瓶哭著说:“我也想看看我爹爹死后的模样。” 韩铁芳说:“那么我就随同姑娘去吧!” 他忍著伤痛,想站起来,不料他的右腿上伤太厉害了,他实在站不起来,雪瓶赶紧过去搀扶住了他,他的脸⾊是痛得苍⽩,头上的汗珠连著沙于,都如⻩⾖般大的往下坠,雪瓶是眼边上还沾著泪⽔,斜仰著微红的脸儿看着韩铁芳。 韩铁芳咬咬牙说:“不要紧!我已歇过了夜一,箭我也都由⾁中子套来了,不要紧!我还能挣扎著走到那个地方,只请姑娘将马给我牵过来就好了!” 雪细说:“你站稳了!”她轻轻地放开了手,韩铁芳就以刀杵著地,那刀都揷⼊地中半截,他弯⾝站立著,雪瓶往那边走了几步,就把那匹红马牵了过来,这匹马无鞍无镫,十分的不好骑,何况韩铁芳的那条右腿简直抬不起来,雪瓶就叫韩铁芳扶著马暂时在这里等一等,她就又爬过了沙岗,到那边把她那匹备有全份鞍鞯的马,费力地牵了过来,她说:“请您骑上我的这匹马吧!这匹马有镫,还好骑些。”说这两句话时,她又微微地带著笑,她才哭过的脸儿,是満面的风尘,总染上了这一点笑容,却是愈为美丽。 她手也忙,脚也忙,一条大辫子就在背后颤动,她以那美丽丰腴,非常有力的手,搀住了韩铁芳,往上一抬,同时韩铁芳也用力一抬腿,就骑在⽩马的鞍上了,他昅著气忍著疼,脸也愧羞得跟一块红布做的,心中对这“秀树奇峰”是又钦佩、又喜爱、又尊敬,他的鞭子是早就丢了,雪瓶又爬上了沙岗,将她自己的那杆⽪鞭拿了来 ![]() ![]() 舂雪瓶反倒轻声问他说:“行吗!这样坐在马上走,受伤的这只腿爱得住吗?” 韩铁芳点头说:“行!我能挣扎的,只是,没有鞍鞯的马,姑娘能骑?” 雪瓶又一笑,说:“这算甚么?我自六七岁时,就常在尉犁城的草原上骑那没有笼头没有鞍鞯的马!” 韩铁芳说:“怪不得姑娘有那样好的马上工夫!” 雪瓶却脸红了红,说:“我骑马虽好,也不如你,那天赛马的时候,不是您的马跑在了我的前面吗?” 韩铁芳说:“那还是因为舂前辈的那匹黑马太好了,那真是一匹神驹!” 雪瓶听他提到了那匹去了的黑马,她的心中又不由一阵忿恨,决心等盛敛了爹爹之后,还是得去找牛脖子那贼人,不找回来那匹马决不能甘休。 当下她骑上了红马,她手中拿著韩铁芳的那口刀,她就说:“走吧!”遂以刀柄击马,她的马就在前面走,她还回头看了看,见韩铁芳提缰摇鞭,紧紧地跟著她,她这才放了心,本来不敢快走,可是因为她的心急,所以马就不由得走得很快,绕过了追片沙漠,地上平了一些,沙地也硬坚了一些,这红马又像赛马似的疾驰起来,后面的⽩马也不肯相让,紧追在后。 韩铁芳那条伤腿被马腹磨得十分疼痛,简直如刀刺似的,但他决不肯呻昑一声,决不肯皱皱眉,并不将马稍停,他只将牙紧紧地咬著,咬得克吱克吱作响,天⾊快要近年了,大漠中滚动著热风,舂雪瓶在前偶一回头,韩铁芳就看她的脸上満挂著汗珠,自己就更不必说了。走出了很远,忽然韩铁芳看见了眼前的那几株绿树,他就在后面⾼声地,一边 ![]() 雪瓶回首看看铁芳,她就答应了一声,心中却觉得奇怪,因为她认识眼前的地方,那就是昨天她在那里休息了半天,并且在那里重编辫子的那个地方,想不到,爹爹原来就埋在那附近,唉!昨天自己为甚么不知道呢!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随流著眼泪,髓催马向前走,两匹马紧紧行去,就来到小湖的临近,几株柳树, ![]() ![]() 舂雷瓶却突然下了马,就跪在地上痛哭著说:“爹爹…” 韩铁芳也不噤心中酸痛,流下眼泪,此时那树上的小鸟啼叫得十分悲哀,池中的绿⽔也被风吹得起了无数的愁纹,雪瓶呜咽、⾝颤,哭了半天,韩铁芳又不能够下马,只苦苦地劝说:“雪瓶姑娘!你不要再哭了!我们赶快去催他们把那口棺材抬了来,唉!我现在受了伤,不能帮助那木匠将棺材抬来,那孩子的力气又小,他怕也抬不动,我们还得赶快去到别处找人,才能运来那口棺材,才能将舂前辈尸骨启出,才能,…重新盛敛。姑娘!你哭也无用,我们还要去办许多的事,你且止住悲痛吧!人死已不能复活,何况舂前辈人虽死,但留下了赫赫的英名,跟你这⾜能继承她平生事业的女儿。姑娘,不要哭了,哭又有何用?”他虽然这样的劝说,但雪瓶心中的悲情却如落下的山洪暴雨、搅起来的巨浪长风、放开了的名驹烈马,无论如何是收止不住的,她的面容已被泪洗过,躯娇已卧倒在泥沙上,那匹红马倒悠闲地跑到那池边去饮⽔吃草去了。 韩铁芳急得不住的劝,不住地叹气,但都无效,忽于此时,就见由池岸的北边又跑来了一匹⽩马,隔著柳条却看得很清楚,马上一女子,正是小霞,韩铁芳又一惊,赶紧说:“那小霞又来了,姑娘你快去拦住她!…”此时他心里更是着急,而小霞満面怨⾊悍容,策马如飞,霎时便也来到了这里。 雪瓶以泪眼看见了她,便也愤怒地一 ![]() 小霞下了马。冷笑着说:“我要看看你在⽩龙堆里⼲甚么?原来你是为他才来的呀?哼!你是想要嫁他。” 雪瓶脸红著说:“你别说这话!我来是为甚么?我是为…”痛哭著说:“我爹爹死了,你知道吗?就埋在这里。还是人家韩…给理的!” 小霞突然去菗宝剑,忿忿地说:“那一定是被他给害死的,你不替三爹爹报仇,反倒说他好?我可不能像你!”说时跃⾝抡剑向马上的韩铁芳就砍。 韩铁芳本来听不明⽩她们两人所说的话,正在有点发呆,突见宝剑菗出,他就吃了一惊,又突见剑向他砍来了,他赶快向后一退,可是这时舂雪瓶早抡刀“当”的一声,将小霞的剑挡了回去,震得小霞的手腕发疼,她急怒地嚷著番语,靓:“你要跟我翻脸吗?” 雪瓶说:“不是我要跟你翻脸,是你没把事情弄清楚,爹爹是病死的。” 小霞说:“我不信!”又向著韩铁芳扑来,拧剑狠狠地刺,雪瓶却又将她拦住,巧妙地以刀一掠,便又将小霞的剑掠开了。 气得小霞猛抡剑向地砍来,她却以刀相 ![]() 雪瓶真气了,就也不再同她理论,将刀飞舞起来 ![]() ![]() 这时韩铁芳已骑马跑到了池畔那棵大柳树的旁边,他看见了雪瓶的武艺⾼超,他的心中越发爱慕,但见小霞这样的凶,他又著实气忿,恨不得菗剑下马,跑过去帮助雪瓶,但是可叹这条受了箭伤的腿,真不能下马了。忽然见那小霞又舍了雪瓶,瞪著双目,抡宝剑,口中怒骂著,却专向他扑来,他就顺手由剑匣中菗出了双剑,向左石手一分,也怒喝声:“你来!”小霞已蹿扑到了临近,振起了寒光,狠狠地向他刺来,他以右手的剑去敌,两口宝剑还未容接触到一块,舂雪瓶早自小霞的背后跑来了,蓦将小霞拿剑的那只手⾼托起来。 小霞越气极了,双手夺剑,韩铁芳将有手的剑揷⼊匣內,抡起鞭来向小霞就菗,小霞扭头仰起脸来,就向韩铁芳怒吐了一口唾沫,唾沐吐在韩铁芳的胳臂上,而雪瓶已将小霞的宝剑夺了过去,抛向池⽔之中,小霞要往池边去捞剑,雪瓶却趁势一脚扑通的一声,就将小霞端到⽔里,⽔花溅起了很⾼,将韩铁旁的马惊得向东跑了几步,雪瓶却回⾝跑去抓住了那四红马,飞⾝跨上,就向韩铁芳急急地说:“走吧!快走!到树林外边去吧!” 韩铁芳更紧紧地随著她,顺著池岸,向北转西驰去,不料那小霞又从⽔中爬出来,头发和脸上⾝上全都是泥⽔,她掏出来弩箭就向韩铁芳的马 ![]() ![]() ![]() 韩铁芳既吃惊、且称赞,晓得这是⽟娇龙传出来的绝技,又见雪瓶将马向铁芳的马靠近了一些,向⽩马鞍后的包袱之中一探手,就取出来一个小弩弓,装上得来的箭,向著那边的小霞,小霞却爬出池子,像一条泥揪似的向他这边蹿来,并且又要发箭,但这时雪瓶就一箭 ![]() ![]() 还叮咛地说:“小心一点!提防从马上摔下来!” 韩铁芳忍著腿痛,坐稳在鞍上,由著马紧走,并头摇说:“不会!不至于!” 舂雪瓶的红马却轻如燕子,掠过了他,在他的马前,随走随回头来微笑说:“我不愿意伤她,因为平常跟姊妹一样,可是她的脾气自小就与我们不同,我爹爹在世时也不喜 ![]() ![]() ![]() 少时双马走进了树林,韩铁芳真想要把那次赛八仙刻在树上又刮去了的那“雪瓶”二字的痕迹指给她看,并陈述自己访她、寻她、见她的艰难,雪瓶这时却又不说话了,头也不回,她以刀“克克”地砍断了许多挡在面前的树枝,两匹马就踏著树枝、落叶、 ![]() 那小孩正帮助木匠拉锯,忽然抬头看见了韩铁芳也骑著马回来,喜 ![]() 韩铁芳也微微笑着,他骑著马如同受著苦刑似的,到现在这苦刑才算受完,此时那个木匠也停住了锯,向著韩铁芳笑了一笑,雪瓶却叫他们过去把韩铁芳搀下来,并嘱咐说:“手要轻轻地!”他们这才看出来韩铁芳⾝上的伤,齐都惊愕。扔下了锯,跑过去,两人齐上来搀扶韩铁芳,那木匠并且问说:“怎么样了?韩大爷!你怎么受的伤?是谁伤的你?是那个…” 韩铁芳却一下了马,就瘫倒在地上,那孩子不住流泪,蹲下去看韩铁芳的伤势,韩铁旁的头枕在草上,摇了头摇说:“不要紧,你们就快些做棺材吧!” 雪瓶也走过来,她向韩铁芳温和地说:“您的伤势我看太重了,不能不请大夫看看,我们这次离开尉犁城,本来带著药,可惜没在我这里。我想这北边既是有个甚么老牛山,那里有市镇,就一定有药铺,有店房,我想这棺材虽然快做好了,但是我嫌太耝,不如叫他们一个人到那老牛山镇上去…”说到这里她又沉昑思索了一会,就向韩铁芳说:“我想叫他们到镇上去办些粮食跟⽔,再找两个木匠到这里帮忙,顺便雇一辆车来,将您送到那里,找店房请大夫买药调养,您以为怎样?我想那小霞虽也受了箭伤,可是她必不甘心,还许找到这儿来与您⿇烦,您在这儿躺著又不得调治,真不如到那镇上。” 韩铁芳以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臂扶著地,他就坐了起来,点点头说:“既然离此不远有座市镇,又有店房,我也可以去歇一歇,我倒并不是怕那个小霞。只是现在我不能够去,我须得等把棺材做好,启出舂前辈的尸骨,盛敛了,稳埋了,我才算尽了朋友之义!” 舂雪瓶感动得又流下了眼泪,就拿手帕拭了拭,转头向那木匠说:“你认得老牛山那个镇吗?” 木匠点头说:“我认得,我是那镇上学出来的手艺,在那镇上有两个木匠,都是我的师兄弟。” 雪瓶点点头,遂从包袱里拿出来银子, ![]() 木匠接过了银子,就点头答应,雪瓶又嘱咐他说:“到了那镇上无论是找人买东西、雇车,都不准说出真话,说在这里做棺材埋人可以,但不许说出埋的是谁!” 木匠就把头深深地点著,连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把雪瓶马上带著的那只⽔袋留在这里,背著他们带来的那只⽔袋就走了。 这里韩铁芳把舂雪瓶办的事,说的话,都看得清清楚楚,雪瓶的武艺不在⽟娇龙之下, ![]() ![]() ![]() ![]() 雪瓶又把那领芦席往近处拉了一拉,她轻轻地抬著韩铁芳的头,又叫那孩子抬著韩铁芳的腿,打算把他移在那领芦席上去躺著,韩铁芳见她的纤手触到了他的头上,他的头发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也烧得很热,就摆手说:“不必!不必!”忍痛用力,勉強地一翻⾝,几乎站了起来,就势一滚,他就坐在席上,看见舂雷瓶似笑又没笑,把眼波向他一掠,他却不敢看,仰首去看天际的⽩云,但那朵朵的⽩云都化成了舂雪瓶的脸,他暗暗地长叹,心中又甚悲苦。觉得自己对于女人,敢说是拿得起、放得下,蝴蝶红与自己耳鬓厮磨,山盟海誓有三年之久,但到时说把她嫁人就把她嫁人,对别个女子也是如此,独于今⽇对雪瓶,是真的羡慕、难割,真似一条丝 ![]() ![]() ![]() 他休息了一会,精神也增加了,就与那瞎子的侄子闲谈话,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孩子原来姓⻩,啂名叫作长福儿,韩铁芳就跟长福儿一问一答的谈话,但也实在没有甚么可谈,那边舂雪瓶是坐在未做成的棺材旁边的一块板上,低头看着草地,很寂寞而又安闲的样子,谁也不能相信她是一位飞驰于沙漠之中的侠女。稍远之处是那红⽩的两匹马,都在那里低著头啃那草地,小霞没有再来⿇烦,这里虽然也是一条自东往西的道路,但是竟没有一个人往来。 秋天,太 ![]() ![]() 那个木匠先下了车,走过来一五一十的跟舂雪瓶报账,然后说:“店房也找好了,老牛镇上一共有三家店房,我给我的这家孟家店是最好的,房子院子都⼲净,掌柜的孟老八是中卫县的人,人顶和气。”又拿出一包药说:“这也不知叫甚么药,镇上的广济药铺买来的,专治跌打损伤,蝎蛰蛇咬,最有效验,韩大爷,你一服上准保伤就好了!” 他把药 ![]() 雪瓶就站在旁边跟他谈话,问她的爹爹⽟娇能与韩铁芳一路西来时的一切琐碎的事情及所说过的一些话,这韩铁芳却不能太吐露无遗,例如在兰州府遇著她旧⽇情人手下的人,及⽟娇龙口中概述的雪瓶的来历,十多年前黑山能将雪瓶的⺟亲也害死在祁连山,尤其是⽟娇龙主张叫他们同往报仇,终⾝作伴的事,韩铁芳却不能不隐瞒,他是不愿多惹雪瓶伤心,但是饶他这样一边思考著、斟酌著,只捡那些不刺心锥骨的话告诉她,雪瓶已经就簌簌地不住流泪。 韩铁芳斜扬著脸儿看了一看,觉得雪瓶真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她这一阵无声的微泣更是动人,也更能使自己的心跟著难过,尤其是关于舂雪瓶本⾝的来历,韩铁芳就心说:不知她自己晓得不晓得⽟娇龙确实不是她的⺟亲,更不能是她的亲爹,这些事实在不该隐瞒,无论她听了要怎样的难受,似乎也应当告诉她才是,但,…韩铁芳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 此时,雪瓶拭了一拭眼泪也就不再问了,她走到那边去监视著木匠做棺材,韩铁芳这里就在地上躺下,头晕了半天,伤处又⿇又疼了好几阵,他也就睡了多时,及至醒来,听见棺材钉钉之声都已停止,他坐起来看,见一口棺材已经做成,并且做得很细致,另有一个木匠拿著红油漆已经给漆好了一半,骤马也趴在地上,赶车的人帮长福儿又在那里烧柴做饭,舂雪瓶却在草丛,⾝傍宝剑而卧,许多小虫、蚂蚁等等都爬在她的⾐裳上跟头发上,她睡得正酣,韩铁芳又低头看看自己坐的席子,心中又不胜惭愧,就想自己是一个男子,却斗不过那小霞,被箭 ![]() 这时西边的天上又挂著金红的夕照,満天绮霞,乌鸦喜鹊都从远处投还那密林间去。饭已炊好了,却都不敢去叫醒雪瓶,等著大家吃完、喝完,雪瓶方才醒来,此时天⾊已黑,她自己也略吃了一点,便叫大家都休息,都去觉睡。她一个人,精神十分奋发地,旁边燃著一堆木柴,火光熊熊地,照著道旁的茂草,她就手提著一对宝剑往来地走,守卫著以免有甚么豹狼等等的野兽来袭。 天边星月 ![]() 夜一过去,次⽇上午,棺材已经油漆好了,但还没有⼲,抬在树林那边,叫风吹著,当⽇大家都没有甚么事,只是闲谈话,可是舂雪瓶跟韩铁芳两人之间的谈话愈少。铁芳的伤处连上了几次的药,疼痛处已经好得多了,雪瓶对于他,也不再如昨⽇那样关心,仿佛很冷淡似的,韩铁芳的心中却仍端著许多想说可又不敢说出的话。 午饭用毕之后,天又 ![]() 当下这里的三个木匠,一个车夫,连长福儿又都忙 ![]() ![]() 舂雪瓶的芳容此时愈显得愁点,眼眶里的泪也跟那汪汪的池⽔一般的 ![]() 韩铁芳就⾼声嘱咐:“慢一些!快露出来了!”于是拿镐的人全都轻轻地工作著。土包是越往下越黑,舂雪瓶的脸⾊也越来越悲惨,渐渐地已露出了盖満了沙土的⽩绸⾐,立时那三个人都把镐头抛了,下去慢慢地分土启尸,渐渐⽩⾐毕现,一时情景严肃而悲惨,连柳树上的马儿仿佛全都不敢叫了。一具⽩⾐包里著完整的尸⾝从土中抬出,弹了弹土,掀开了⽩⾐,露出来青丝发,⽩瘦而拟定的脸儿。舂雪瓶悲声叫了一句:“爹爹…”随著哀啼惨泣,韩铁芳疾忙转过脸去不忍细看,连耳朵全恨不得堵上,以不听这锥心泣⾎、如哀猿、如夜鹃之啼声。 此时天更明了,大漠的风摇 ![]() 韩铁芳连叹了几声气,他心中默默地说:舂前辈!我的心至此是尽了!你如今可以瞑目了吧!我们如今是真要永别了!从此我怕不能再到这儿来看你了!但无论将来我生,或我死,我们过去的一片友情我决不能忘记!你这卓尔不群的一世女侠,将永远在我心里,只是你的义女雪瓶,我可,我可实在…想到这里他的心思忽又变了,又想若是从此就与雪瓶相别,岁月茫茫永不再见,一任这个孤零的少女永沦落在天涯,那不对,也不能算对死者尽了友情,反倒能说是负了亡友之托,这不对。还是,还是得跟舂雪瓶说实话,等地的悲痛略定之时,就应当告诉她。你爹爹已把你托付给我了,叫我终生陪伴著你,你不要再难过了!我还得问问你,你知道你自己的来历吗?甘肃省的魏魏祁连山,那里还埋著你的恨我的共同仇恨,我们俩的生⾝⺟,全都在那里受过难,我们俩的仇人全是那恶贼黑山熊! 他决定了要说,非说不可,就扭过了脸去,见那棺材早已⼊了⽳,坑口已掩平了,依著雪瓶还要叫人在上面堆起座坟头,韩铁芳连连摆手说:“不可!据我想可不宜显露出来这里埋过人!” 雪瓶忽露出一些不乐意的样子,就问说:“为甚么?” 韩铁芳说:“因为…”他点手示意,雪瓶的脸上还挂著眼泪,走近前来,沉著点脸儿对著他,韩铁芳却悄声说:“依我看,连今天这几个帮助葬埋的人,咱们也要对他们严加嘱咐,不要叫他们对别人怈露出舂前辈所葬埋的地点,因为,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舂前辈因一世行侠仗义,结下了不少的仇人,别人不说,那半截山的贼众就时常在这⽩龙堆里出没。” 雪瓶听了,不由一声冷笑,韩铁芳却又说:“是不能不防备的,因为姑娘你虽武艺⾼強,不怕他们,但你绝不能永久在这坟旁看守,万一有了坟,被半截山那群贼看见了,他们就要想起偷棺掘墓,他们若晓得下面埋的是谁,那就更非掘不可,舂前辈是一世奇侠,死后的尸骨若要被他们簸弄了,…” 雪瓶也觉得很是,脸上露出忿恨之意,又叹了一声,就向那三个人说:“把坑填平了也就行了,上面不必起坟,我还要告诉你们,这两天你们这样的受累,我心里很是不安,我一定多给你们些钱,但这地方埋人的事可不许你们去说!埋的是谁更不许你们问!听见了没有?假若怈露出去,我决不会饶你们!”她那美丽的双眸怒睁起来,一只手叉在 ![]() 雪瓶当时就由马上的包袱內取出了银两,每人果然加倍地付赏,然后她又吩咐说:“走吧!回老牛山那镇上去!”两个木匠接银子,面⾊才缓和过来,可仍然都皱著眉,表示这点银子真不好挣,赶车的却把银子收蔵在他的 ![]() ![]() ![]() ![]() ![]() 她的马随在车后约五丈远,韩铁芳时时抬起眼来去看她,往⽇积在心头的一个谜“病侠的亲近人”“飞骆驼”“秀树奇峰舂雪瓶”他哪里想得到就是眼前的这位美丽的侠女。美女骏马,总媚含愁,紧紧地随著他而行,两旁是大漠无边,天⾊渐暮,一片神秘景象,车轮马蹄都磨著沙响,又穿过了一片草原,再行多时,车后舂雪瓶的模样已看不清楚了。一回头,却见遥遥有几点灯火,又走,便走⼊了那老牛山下的小镇,在一家店门前停住,就出两个木匠把他搀下车去,长福儿早也来到这里了,也过来搀他,就进了店,他被放在了一个土房的上炕上。 土墙上有灯光一点,如同个萤火虫的庇股似的,屋外有各种声音,十分杂 ![]() 待了会,长福儿在炕角儿蜷屈著腿儿睡著了,韩铁芳本想叫他把雪瓶叫过来谈谈,如今却也不能叫他,并且⾝上的几处箭伤又在痛,自己坐起来往伤处数了药,又想着那些话到底是对雪瓶说不说:心中犹豫辗转,忽儿决定了,忽儿又觉得不忍,而且想着:我这么个人,家中且有 ![]() ![]() ![]() 不知这个觉睡了有多少时刻,及至醒来,却见那破窗户之外的天光已经大亮,秋虫之声都没有了,大概早就叫过了。长福儿也没在屋,见靠墙只立著一把刀,是自己的那口,其余是肃然四壁,别无他物。他又振奋,盼著伤好了之后,一定要在舂雪瓶的面前作几件事情,惊一惊她,想着这时她大概已经起来了,不如把她请到屋中来,磊磊落落地把详细话都跟她说一说,于是就坐起⾝来,向外叫道:“长福儿!长福儿!”连叫了几声,才把长福儿叫得一边答应,一边跑进屋中。 这孩子今天洗了脸,也显得精神了,他手里拿著一个沉重的桑⽪纸的包儿,他喜 ![]() 韩铁芳一听,不由得惊愕,问说:“甚么?你手里拿著的是甚么?” 长福儿说:“是舂姑娘舂小王爷刚才走的时候,留下给您的钱。” 韩铁芳惊问说:“怎么?她走了?” 长福儿说:“走了半天啦!她连半个月的店饭钱都先给开发啦,还送给您造些银子,金子,大概是为给您道谢用的。” 韩铁芳不由得生气,心说:雪瓶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我到疆新来,受了千辛万苦,难道是为钱赚吗?真真岂有此理!又问说:“她临走的时候没有说别的话吗?” 长福儿说:“她跟我说了,她说她要到迪化去找人。她又说谢谢韩大爷啦!叫您在这儿好好养伤,这些金银给您花,或是您回东边去时,拿这作路费,将来再见。” 韩铁芳直著眼睛问说:“这是她说的?” 长福儿点头说:“对啦!她就是这么说来著!” 韩铁芳就不言语了,长福儿倒有点害怕,轻轻地将银包儿放在炕头。韩铁芳连看也不看,却长长地叹了口气,长福儿又问韩大爷还有甚么吩咐没有?韩铁芳却头摇,长福儿就又出屋去了。 由这⽇起,韩铁芳就住在这里养伤。因为店饭钱都已由雪瓶先忖了,店掌柜孟老八又知道他的手里有金子,又有银子,所以伺候得非常周到,长福儿也天天不离他左右,他⾝上的几处箭伤,天天上药,颇见功效,四五⽇之后,就能够下炕行动了,而且腿也不瘸,他有时就出店门去站一会,看那南来北往的骆驼牛马。这个镇,本来往迪化不远就是老牛山,那里是库鲁山的支脉,有一条宽平的路程,可以直达库鲁山北的那畜产丰富的草原,所以这也可称是 ![]() 随著韩铁芳自⻩羊岗子来的那个棺材匠,本早就应当回去,韩铁芳并托付他把长福儿还带回去。 长福儿因为刘大待他不好,他不愿回⻩羊岗子,愿意永远跟韩铁芳,可是韩铁芳却说:“我也很喜 ![]() ![]() 他的话很恳切,长福儿也就只得点头答应,但是这孩子的神情却变得忧郁了,终⽇里愁眉不展,在店里也不常说话,每天要催著那木匠带他回去。可是那木匠因为包做棺材所得的那十几两银子,在南边那小店,比这里还小的一个店房里赌钱,还没有输光,所以一时他还不想回⻩羊南子去,没有他带著,长桶儿独自更不敢回去。 韩铁芳在这里天天回忆著舂雪瓶,他决定再到迪化去一趟,若见著她,决定把一切的话都告诉她,然后再分手,如她所说:“将来再见!”又过了两天,他的左臂,后腿两虚的箭伤全都生了大痂,掐都掐不疼,只是右腿的伤处却化了脓,实在骑不得马,所以他心虽有余,而力不⾜,徒望着院中那匹养得很肥的红马,却不能走。 这天,天⾊又垂暮了,韩铁芳正在屋中,忽然长福儿跑进来,惊惊慌慌地说:“韩大爷,我告诉您一件事,刚才我又到南店里找那木匠,我看见那店里来了个客人,带来一匹马,马是黑的,正是您在⻩羊岗子住的时候,有人要买,您不肯卖的那匹马。那客人是个穷人,⾝穿著破缎子的酱紫⾊的马褂。” 韩铁芳一听,不由觉得诧异,暗想:那匹马是在草原已被舂雪瓶夺了去了,她这次虽没骑出来,可是也一定在尉犁城,怎么如今会到了别人的手里?这可是怪事,我倒得去看看,也许这骑马的人就是雪瓶家里的,如果问明确实是她的仆人,那我可以写一封信,把没告诉雪瓶的事都写上,金银也可以托这个人带 ![]() 此时的天⾊又太晚了,不便到那店里去,为慎重起见,特地叫长福儿再到那店里去,探听探听那个人姓甚么,从哪儿来往哪儿去?他是⼲甚么的?还嘱咐长福儿要小心,不可露出形迹来。长福儿连声答应,就又走了。 韩铁芳并没把这件事看得多么要紧,他如今已抛开了一切地胡思 ![]() ![]() 头悄声说:“我打听出来了,那店里又住看一个贩羊⽑的,是才从东边来的,认识他是个贼,他叫牛脖子,是半截山的手下,他骑的那是舂大王爷的马,不是您的马,可是长得和你的却一模一样,舂小王爷正在捉他。前天,原来舂小王爷由咱们这儿走了,就又到沙漠去啦,在那里她过了半截山,跟半截山的手下喽啰打了起来,这贩羊⽑的是绕道儿过来的,听说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那边是谁胜谁败呢!这小子大概是由那边被杀跑来的。” 韩铁芳更吃了一惊,现知道雪瓶如今正在群贼包围之中,想着她虽武艺⾼強,但究竟难以寡敌众,恨不得赶了去救她,但这里的这个贼…遂又问:“这些话是贩羊⽑的客人跟你说的吗?” 长福儿头摇说:“不是跟我说的,他是背著那牛脖子跟别人悄悄地说,我给偷听来的。那牛脾子现在正在跟人赌钱呢,他也没甚么钱,他可以扒马褂,卖那匹马。” 韩铁芳霍然起⾝下了地,叫长福儿在暗中给他提著那口刀,他说:“我去看看!” 长福儿双手拿著那口刀还不住发颤,韩铁芳却嘱咐他不要害怕,叫他在前边领路。 走了不远,就到了南边那个小小的店房,天空淡淡的月光照著这小土院子几间小破房子,真像河南陕西一带的野地里常见的那矮小的土祠似的,但一进了门,却就听见了“么呀!”“六呀!”及哗啦哗啦的掷骰子声音。院中就有一匹黑马,韩铁芳赶过去详细看了一番,这匹马伸著脖子直向他的⾝上蹭,好像是认识他。韩铁芳不噤忆起从前在灵宝县酸枣山上初见这匹马之时的情景,心中就不由得越发忿忿,暗想我为这匹马不容易,这样的千里铁骑,名侠故物,如何可以到一个名唤“牛脖子”的手贼的手中,还要把它抵赌债?他此时就顾不得腿伤还痛不痛,就由长福儿的手中把刀要过来,并努努嘴说:“你快躲开吧!” 他于月光之下,见长福儿跑出门去了,他就猛往那赌钱的屋子里闯去。这时不但是这整个店房的人,就是镇上的一些赌鬼流氓,全都到这儿来赌。一通联的小小的两间土屋,裹面挤著三十多个人,臭气薰鼻,喝声震耳,当中大概有一个摆骰盆子的桌子上还有灯及钱等等的东西。虽然都被人头遮著,无法看见,可是听得见拼命的拍钱声,使著劲掷出去的骰子声,及 ![]() 韩铁芳先站著看了一看,他认不出哪个是牛脖子,他就等到一些人又摔了钱,下了注,沉静了一会之时,他就蓦然⾼声问道:“谁叫牛脖子?”他这话一喝出来,眼前的人齐都扭头回⾝,惊讶之⾊现在每个的脸上,并有认识他的人,就递笑招呼著说:“韩大爷!你老找谁?” 韩铁芳第一句话是很和气地,说:“请诸位闪开!我有点事。”接著却沉下脸来,怒声问道:“哪个是牛脖子!快出头,我有几句话说!” 立时,前边的人就纷纷 ![]() 牛脖子的一张倒霉的脸儿,这时候都吓⻩了,被那灯光映得就跟老姜一样的颜⾊。他的两只惊兔似的眼睛吧答吧答地望着韩铁芳,起先他还没看明⽩,后来他才认出来是韩铁芳,他的脸⾊渐渐又由⻩而转成了苍⽩⾊,可是两只眼睛越发的瞪起,把嘴一撇,哼哼地笑了两声,说:“喝! ![]() 韩铁芳厉⾊厉声地说:“院中的那匹黑马,是舂大王爷的,我受她的话,千辛万苦,才送到了尉犁, ![]() 牛脖子撇嘴又笑说:“ ![]() ![]() 韩铁芳却把刀亮出来,向他指著,怒说:“你出来!那匹马怎会到了你的手里?告诉我,马留下,你滚,不然我也知道你是半截山手下的強盗,今天我就叫你死在这里!” 牛脖子也怒骂说:“小子,你惹不起飞骆驼,却赶来欺侮我?难道我就怕了你吗?”说时,他蓦然抓起了骰盆子,双手向韩铁芳打去,韩铁芳疾忙向旁一闪,骰盆子就飞到院里去了,吧的一声,摔得粉碎,牛脖子自 ![]() 韩铁芳⾼叫一声:“大家留神!”他看见牛脖于也要随著人往外跑,他却一下跳到了桌上,把一盏油灯踢倒了,落地正燃著了一个人的 ![]() ![]() 牛脖子将短刀向韩铁芳的腿上就扎,没有扎著,韩铁芳的钢刀却已落下,只听见一声大叫,这叫声比一切人的叫声都⾼、都惨,⾎⽔飞溅,牛脖子的⾝子就向下倒,一只右臂都离了⾝子抛在一边。 及至那些人都 ![]() 他想先回孟老人的店里再嘱咐长福儿几句话,却不料来到这店门前,店门已然严严地关上了,而北边却有两只笼灯,十几个人往这边跑来,他想看多半是官人来了,就不敢再跳墙进內,遂跨上了黑马,拨马往南就跑。不料才出了镇街,他的马就几乎撞在一个人的⾝上,他赶紧勒住了缰绳,却听马前的这个短短的人, ![]() 韩铁芳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详细地辨识,就看出来正是长福儿,他就说:“是我!长福儿!我正在找你,我为舂大王爷的这匹马,已将牛脖子那贼杀死,我现在得走开,我走后你也快走吧!” 长福儿说:“我在这儿倒不要紧,把金子给您吧,要不然,您在路上花甚么呀?” 韩铁芳一看,原来这孩子双手托著雪瓶给自己的那一包金银,他不由得喜 ![]() 长福儿一声一声,哭似的答应,韩铁芳叹息一声说:“再会吧!将来咱们准有见面的那一天!”他将马用刀柄捶了一下,马就腾起四蹄,向东飞驰而去,他就一只手握著缰绳,一只胳臂挟著刀跟那包金银,由著马去走。 这匹马果然是神驹,一口气就跑出了三十多里,又来到了沙漠。天空的淡淡月⾊照得这无边的大漠,景象益为荒凉,同时,这匹马只有缰绳,却没有较鞯,跑出了这些路,就把他的右腿的伤处,磨得又有些疼痛。他一看无边沙漠,杳无一人,就将马用力勒住,然后慢慢地下了马,坐在沙子上,不住地 ![]() ![]() 他摸著受伤的腿,忽然看见自己的 ![]() ![]() ![]() 店家是个生在此地的汉人,自称名叫安大勇,是一条二十来岁,耝黑的大汉子。见韩铁芳没有行李,可带著钢刀,他就向韩铁芳打了几句黑话,韩铁芳本来一句不懂,但在惊讶之下,他生出了急智,故意表现懂的样子,笑了笑,又红了红脸说:“不必撰文了,朋友咱们老实说吧!” 安大勇就拿一种很生硬的甘省话来向韩铁芳问:“朋友!你从甚么地方来?” 韩铁芳被问住了,脑筋一转,才说:“南疆…” 安大勇笑着说:“这里还算是北疆吗?” 韩铁芳这才说:“且末城!”其实他真不知道且末城是在哪里。 安大勇点了点头,说:“那个地方是好地方,你很发了些财吧?” 韩铁芳又一惊,勉強又一笑说:“甚么不错?我这样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安大勇却不语,蓦然过来摸了韩铁芳 ![]() 韩铁芳却心里说:谁跟你是一家?安大勇又说:“看你这把刀,刃上的⾎还没擦净!” 韩铁芳吓了一大跳,赶紧去看刀,安大勇说:“你一头发一⾝的沙子,可见是从⽩龙堆里滚过来的,你又不是个娘儿们,可是这 ![]() 韩铁芳既惊这个人的眼睛很毒,比赛八仙的眼睛还毒,又愧自己太无走江湖的经验。 安大勇又说:“所以我才亲自出屋来接你,我知道咱们是一家子,我安大勇的名字大概你也晓得,七年前,那时我才十九岁,花⽩龙堆,塔克拉玛⼲,一万多里地的大漠我为王,半截山、野猪老九、马头神、蓝脸鬼那群⽑贼八王蛋都是我手下的败将,我的孙子!”他昂起 ![]() ![]() ![]() 韩铁芳一听,觉得“花脸 ![]() ![]() ![]() 韩铁芳又吃一惊,赶紧问说:“这是真的吗?” 安大勇说:“千真万确!前天罗小虎亲自告诉我的,他并且说:她还给他生过一个孩子!” 韩铁芳又提问:“舂雪瓶莫非就是罗小虚的女儿?” 安大勇说:“大概是吧!这件事是糊里糊涂,向来没人敢提,更没人敢问,不过最近有些人都知道舂大王爷已经死了。因为有一个姓韩的河南人把她遗留的东西马匹都给送往舂雪瓶那里去了,所以罗小虎找到这里,听说这个凶信,他真是懊丧,在我这住了两天没笑过一次,知道我是花脸 ![]() 韩铁芳对于这罗小虎倒不噤觉得很可怜,遂说:“我也是要往迪化去。” 安大勇说:“那你也许能在迪化看见他,他虽已老了,可真是一条好汉子,你得跟他 ![]() ![]() 韩铁芳一听,这个人说话倒是痛快,谅他不是甚么太坏的人,可是他说他要去作生意,这生意倒是哪一种生意,也得向他问明⽩了,因为这些金银是舂雪瓶的,舂雪瓶跟她爹爹一向专以肃清疆新省这地方、剪除盗贼为己任,我如今若用她们的钱,帮助这个人再去到大漠横行,可未免太对她们不起。于是就笑了笑说:“十来两银子,我还可奉送给你, ![]() 安大勇又摆手说:“你别胡疑,那没本钱的买卖,我早不做啦!你现在发的这笔财,我没问你的来历,我更不看着眼馋,实同你说,前两年我 ![]() ![]() 韩铁芳不噤又笑了,说:“好!我送给你二十两银子吧!可不知我的银子够不够?”他伸手从怀中的包儿里摸出一块,一看,连安大勇都吃了一惊,原来是一锭⻩澄澄的金子,这至少能替换五十两的一个元宝,韩铁芳不想把这锭金子整个都送给他,可是一看他那一双贪婪的眼睛,自己反倒有些迟疑了,心中一转,便说:“我只有这一锭金子,不知在此地能够兑换不能?” 安大勇点头说:“能够换,这里整天不知多少蒙古人经过,他们都有的是金银,跟他们换很容易。” 韩铁芳点头说:“好!你就拿去换一换吧!你先看看我的⾝材,无论新旧好坏的⾐棠,你给我买一套来,再给我找一块方布,旧的也行,一 ![]() ![]() 安大勇接过来金子颠了一颠,就点点头,站起⾝走出屋去。 韩铁芳坐著歇了一会,就有一个穿著破⾐服的孩子,把饭送进来了,是一个约有二斤重的整个的锅饼,还有一碗半生不 ![]() ![]() ![]() ![]() 韩铁芳一听,倒不噤觉得惭愧,心说,原来这人竟这样的诚实,我倒不如他。于是站起⾝来,含著笑将宝剑菗出,只见寒光夺目,确实是一口好剑,便拱拱手说:“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把我的这口刀扔在这里吧!我也不说甚么道谢的话了!”由怀里掏出那桑⽪纸包,把包里的一些金银都摊在那个包袱上,就说:“朋友!这些东西我得来的确实很容易,但也不是我偷来的,劫来的,你也不必细打听,你用多少拿多少就是了,我带著实在太觉著沉重!” 安大勇虽然慷慨,可是如今这许多⻩⽩的东西都 ![]() 韩铁芳说:“你既打算往甘肃省去,盘 ![]() ![]() ![]() 安大勇接过了钱,黑脸上现出一些红⾊,似对韩铁芳是十分的感 ![]() 韩铁芳又休息了一会,安大勇就把鞍鞯买来,在院中将那喂得⽔草俱⾜的黑马备好,并已为他预备好了⽔袋跟⼲粮。韩铁芳已换上了⼲净的⾐服,就背著金银包儿,手提⽪鞭铁剑走出屋来,剑在鞍旁挂好,他就章马出了店门。 安大勇送他出来,指向东北,详细地告诉他往迪化去的路径,二人就彼此拱手,安大勇说:“将来在东边再见!” 韩铁芳说:“后会有期!”他便上了马,挥鞭向北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见安大勇雄壮的⾝影依然在那大店门前立著,他又持著⽪鞭将手拱拱,那边的安大勇也⾼⾼地抱拳。 韩铁芳转过头来,策马一直走出了镇街,心里倒觉著有点好笑,因为无意中 ![]() 如今韩铁芳只是右腿还有点痛,但不要紧,精神十分振奋,全⾝的新⾐,鞍鞯也不算太旧,他竟如初从洛 ![]() ![]() ![]() ![]() 这时天⾊很早,却看不见一缕朝 ![]() 于是他就一任马向前飞跑,霎时即走进了沙漠之中,又听见有铃 ![]() ![]() ![]() ![]()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多少路,更不知走错了方向没有,可是这时雨已有些住了,他的眼睛要睁开,可又淹得疼,⾝边一块⼲燥的布也找不著,只拿胳臂擦了擦,勉強睁开了眼睛一看,还有点 ![]() ![]() ![]() ![]() 再往下走,渐渐的雨停了,韩铁芳的两只眼睛也渐睁大。忽然听见一阵吱喳的 ![]() ![]() ![]() ![]() 马再往前走,他却⾝上像没有了力气似的,不噤惆怅。正在走着,忽然听见前面有一阵马嘶,他又把精神一振,随走随向两边去瞧,忽见靠西边一箭之远,有几棵树,很⾼,叶子很稀,也不知是甚么树,而树下红墙一抹,竟有一座庙。韩铁芳就把马收住,心说这个地方可真好,在这里出家的僧人可真是沙漠岸边的神仙!自己这时真疲乏了,⾝子被雨点灌得又酸又疼。又想找点吃食,马也得叫它饮⽔、吃些草,于是他就拨马向西边走去,少时即来到了庙前,先听见树的⾼处有乌鸦的叫唤,庙门关得很紧,庙墙原来很破,墙上不是刷的红颜⾊,是一种发红的石头所垒成的,有半堵墙都已经倒了,有一匹黑马在墙里露出条尾巴来。 韩铁芳晓得里面倒未必有和尚,可是刚才一定有过路人在此避雨还没有走,也就下了马,放开 ![]() 他抬起头来一看,见正殿里的佛桌上坐著一条汉子,黑脸膛,连鬓胡子,模样儿极怪,穿著一⾝青⾊的短⾐ ![]() 韩铁芳就止住步了,也⾼声问说:“这里有和尚吗?” 这个人说:“哪儿会有和尚?早先这里也许有过和尚,可是不定甚么时候饿跑了,朋友!你是⼲甚么的?” 韩铁芳说:“我是过路人在沙漠里遇见雨啦,走在这里,忽然看见了这个地方,想来这里歇歇。” 这个人就说:“正好!我一个人在这里正发闷!来吧!我有酒。咱们吃吃谈谈, ![]() ![]() ![]() 韩铁芳倒不噤生疑了,心说:我知道他是个其么人?倘若他是个強盗,在这匹野无人的地方,跟他在一块,他若是起了甚么心,那可…?便慎重著,故意镇定,提著⽪鞭走几步便进了那间殿,一看,这人背后的佛像虽然蒙了许多沙子跟鸟粪,胳臂跟腿倒还整齐,可不认识是一位甚么佛,石头的香炉已被扔在地下,⽔袋、马鞭子,还有一口揷在铁销子里的钢刀。 韩铁芳看得不噤面上变了⾊,竟被桌子上坐的人看出来了,这人就摆手说:“别怕!你别看见刀就起了疑心,我不是強盗,不骗你,你若疑心你就请便,不疑心,咱们就在这里谈谈, ![]() 从哪里来的?⼲甚么行当?” 韩铁芳迟疑了一下,就说:“我姓方,是河南人,随朋友来这里邀游,跟朋友走散了,我就想先到迪化,由那里再回东去。” 这个人的目光半天才从韩铁芳的脸上移开,他就点了点头,夸赞著说:“年纪轻轻,像貌也是个汉子,不错!来!喝两口酒!”他把酒罐子拿了起来,要 ![]() ![]() 于是,他就章著马进了门,店门只虚掩著,并未关严,他卸下来鞍鞯,连包袱、⽔袋、宝剑,都一件一件拿到殿里,就都扔在地下,只见那佛桌上的人,瞪直了眼睛来看他这些行李,好像很贪婪的样子,韩铁芳就更生疑,蓦然这个人光著脚就往地下一跳,咕噜的一声,并且他一弯⾝,韩铁芳疑惑他是要抄刀,便也赶紧握著自己的剑柄,瞪起来眼睛去看他,原来这人是在地下找鞋,找著了他的两只线衲的很结实的鞋,就套在脚上,他的 ![]() 只见他懒懒地,橡一只病虎似的,到了阶前就撒了一大泡尿。韩铁芳才觉出自己是多疑了他,遂放下剑及马鞍,把钮扣开解,⾝上的 ![]() 说这话时、他意态颓然,面上布出了一层愁惨之⾊,就去弯⾝拿了他的包袱,放在桌上开解,找出一⾝黑缎子的夹⾐ ![]() 韩铁芳真愣住了,这个人的意思是很可惑的,够得上是个慷慨的朋友。他的这⾝夹⾐ ![]() ![]() 他一面换了⼲⾐ ![]() ![]() ![]() 桌上的人喝了几⽇酒之后,他的脸更发紫,听韩铁芳问了他话,他当时没有言语。及至韩铁芳收拾好了东西走过来,也跳到桌上坐下,把脚下的 ![]() ![]() ![]() 韩铁芳更不噤的吃惊,心说:啊呀!原来这人就是那姓罗的!遂把眼睛瞪在他的脸上、⾝上,不住地细看,暗自猜想,这人原来就是当年⽟娇龙的情夫,但,他怎么这样的耝俗、狂悍,他哪里配? 罗小虎却像得意似的说道:“你可知道?现在疆新还有一条小龙,本事比她的娘还⾼,长得比她的娘还俊,那就是…”又一拍 ![]() 韩铁芳听到了这里却不噤生了气,就如同触犯了他心中所敬奉的神佛,伤了他的宝物,侮辱他自己似的,他就发怒将罗小虎拦住,大声说:“喂,你别说了!” 罗小虎却依然说:“不要紧!这疆新地方二十年来,没人敢背地提起她⺟女的名字,可是我不怕,真的,她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的女儿…” 韩铁芳推了他一把,厉声讯:“你胡说!” 罗小虎又叹了口气,说:“我真不愿说,⽟娇龙,我那 ![]() 突然,碰的一声巨响,韩铁芳一拳真的擂在他的脑门子上,打得他一怔,紧接著又是一脚,咕咚一声,整个把他的⾝子端下了佛桌。 韩铁芳在桌上站起⾝来,抡著两个拳头预备再打,气満 ![]() ![]() 忽然他罗小虎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缓了一口气说:“料不到疆新这地方,到处有人护著她们,说她们一句话,就有人来管,哈哈哈,不要紧,不算甚么,你护著她们,难道我倒恼你?朋友,你一进道庙我就看出你会武艺,咱不再说⽟娇龙跟舂雪瓶了!来!喝酒!”他又坐上了佛桌,见韩铁芳仍然向他瞪著眼,他却真有些发怒了,骂道:“妈的,你还真个要打?我的老婆跟女儿,用你来护?” 韩铁芳却说:“我只是看不起你这个人,你生长得这模样,当⽟娇龙的丈夫你不配!” 罗小虎又哈哈大笑,韩铁芳更忿然说:“舂雪瓶她绝不会有这样的強盗⽗亲!” 罗小虎说:“你没想到,却是真的,你可有甚么办法?” 韩铁芳把宝剑当啷的一声抛下,徒手就扑上来。罗小虎却等他来至临近之时,就用脚一端,韩铁芳却趁势握著他的脚,向下一拉,罗小虎就咕咚一声摔下了桌子。他不由得怒火腾起,用尽了生平之力,挣扎起来,抡拳向韩铁芳就打,韩铁芳闪开了,罗小虎却来了个饿虎扑食之势,蓦地向前一步抓住了他,韩铁芳疾忙托住了他的腕子,罗小虎却大声嚷嚷著说:“好小子!你才穿了我的⾐棠就要打我?真没有良心,老子是老了,若在二十年前还能叫你活命!” 韩铁芳却头摇说:“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打你,因是你侮辱舂雪瓶,不由得我要生气,只要你不提,咱们两人就照样 ![]() 罗小虎骂著说:“现在还 ![]() 韩铁芳听了这话,又一怒,又趁其不防打了罗小虎一个嘴巴,罗小虎就紧紧揪著他。二人相扯互拼,出了这庙宇,脚下是长著青苔著了雨的石阶,一滑,罗小虎就又栽倒,韩铁芳也揪得滚在地下,韩铁芳刚要起来,罗小虎一推他,他就仰⾝躺下,罗小虎要去他骑,韩铁芳一抬脚就将罗小虎端开了。趁势,韩铁芳一跃而起,拳似流星,向后直打,罗小虎避开,转手抓来,被韩铁芳吧的一下将他的手臂打开,复以⻩莺抓肚之势去取罗小虎,罗小虎弯 ![]() ![]() ![]() 韩铁芳抡起拳头,却不愿打他致命之处,只向他的脑门子上一碰,不料罗小虎就啊呀的一声怪叫,这声叫,真像是一只老虎在山崖上失⾜坠下山涧似的那么吓人。韩铁芳不由得一惊,赶忙缩了手,罗小虎却趁势儿一翻⾝,倒险些没把韩铁芳给庒下去。而他却蓦然跳起,韩铁芳以为他必出拳打来,就疾忙以双臂去 ![]() 韩铁芳听他自称为“老子”就不由得忿忿地又要上前去打。罗小虎却又后退一步,那只左手仍然摇著,仍然笑说:“打甚么?为她们两个人?我不再提她们就是了。咱们在这里相遇,虽说非亲非故,也得算是有缘,不喝酒、谈谈,却来胡打,为的是其么?” 韩铁芳 ![]() ![]() 罗小虎先进到殿里去了,他跳上了佛桌,就扳住那尊佛像,像是摔跤似的往旁一摔,那尊泥佛就哗啦的一声滚落在地,可又腾出来桌面大的一个地方,罗小虎仿佛就出了气,又向韩铁芳招手笑着说:“来!来喝酒吧!” 韩铁芳见罗小虎这样地豪慡,自己倒不由有些惭愧了,一边扣著⾐袖,走进来,就也坐在桌子上,叹了口气,罗小虎却拿眼瞪著他,笑着说:“年纪轻轻的,千万不可弄上那些相思的事儿,不然能害你一辈子,你要是想弄个老婆,就想法发点财,说个城里或乡下的大姑娘,那比甚么都省事,一辈子无烦恼,你要是⾊ ![]() 韩铁芳觉得他这几句倒是很有理,同时见他也叹了口气。因之心中就不噤对他同情。想着他早先与⽟娇龙的情爱一定是真的,他是強盗,而⽟娇龙是一位姐小,自然难相配,所以后来二人分离,这也很够他伤心的,何况如今他又晓得⽟娇龙已死,只是那舂雪瓶莫非确实是⽟娇龙之女,故意造出一段事情,假说不是她亲生的,以免遭别人评议?这可也近情。可⾜舂雪瓶若真是这个人的女儿,那可真污蔑了秀树奇峰了!谁能要这样的一个爸爸呢?遂就拱了拱手说:“罗兄!刚才咱们打架的事情,算是完了!实在是我的错,请你能宽有我年轻浮躁。” 罗小虎摆手说:“不要紧!我吃你这刚強小伙子一拳两脚,不算甚么,我还⾼兴呢!喝一口,这酒没有毒药!” 他右手拿著酒罐子递在韩铁芳的嘴边,韩铁芳就咕噜噜地一连喝了几口,然后拱拱手道谢,酒烧心上,觉得很辣,他说:“我很知道罗兄的心绪,因为我也在安大勇的店里住过一⽇。” 罗小虎惊讶著说:“啊呀!你也在安大勇的店里住过?他跟我早先都是一条路上的人,说来我可是他的老前辈,他是紧跟著我手下的一个伙计的外甥,他那人也会武艺,懂得 ![]() 韩铁芳点头说:“我都知道,连罗兄你的事,我也都知道。” 罗小虎就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是这样一说,咱俩可更得 ![]() ![]() 韩铁芳忙头摇说:“没有!我出来是为闯江湖,是为结 ![]() 罗小虎却头摇微笑说:“我不信!你不说实话,我拿出个东西来给你看,看你还有甚么话说?”说时,把左胳膊伸出来,一张手,他那很脏的耝大的手心里就托著永远蔵于韩铁芳怀中的那一块红萝。多半是刚才两人打架的时候,他趁韩铁芳不防,就给抄在手里了。这家伙的手真快。不愧盗贼出⾝。 韩铁芳的神⾊不噤一变,罗小虎却咧著大嘴,两只大眼晴变成了两道 ![]() 韩铁芳劈手就把那块红罗夺到了手中,脸⾊紫涨,抡起拳来,这比他刚才听人侮辱⽟娇龙舂雪瓶还要生气。瞪圆了两只眼晴。 罗小虎却摆著两手说:“你放心!我不要这东西!这东西都变了颜⾊,不定在你怀里蔵了多少⽇子啦! 是不是娘儿们给你的表记,还说甚么?幸亏被我看见,还不要紧,若是回到家里,这东西到了你爸爸的手里,你爸爸把眼一瞪。”他做出样子来又笑着说:“至少也得打你两下耳光!”接著他就哈哈大笑,又劝韩铁芳喝酒,韩铁芳摆手说:“不喝!”他却自饮了几口,忽然又长叹一声,便将⾝倒在刚才佛像生的那个地方,好似也勾起了他的烦恼。 韩铁芳这时才把 ![]() 罗小虎就停止了歌声,又向韩铁芳说:“又下雨了,天更冷了,我这里还有件夹⾐,你不想再披上吗?” 韩铁芳头摇发著怔,并不答一句话,只是定睛看着罗小虎,只见罗小虎下了佛桌,站在门前向外呆望着这古寺外凄清的暮雨,他那张大脸特别显出了忧郁 ![]() ![]() |
上一章 铁骑银瓶 下一章 ( → ) |
《铁骑银瓶》是一本全文字小说,作者王度庐为书友提供铁骑银瓶最新章节在线全文字阅读,如果大家都喜欢铁骑银瓶全文字阅读,内容,勿必支持,幽默小说网是众多全文字小说阅读者喜欢的小说阅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