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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倚天屠龙记 作者:金庸 | 书号:5475 时间:2014/8/10 字数:199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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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逊缓缓的道:“那天晚上的情景,今⽇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我坐在客店中的炕上,暗运真气,将那‘七伤拳’在心中又想了几遍。五弟,你从未没有见过我的‘七伤拳’,要不要见识见识?”张翠山还没回答,殷素素抢着道:“那定是神妙无比,威猛绝伦。大哥,你怎地不去找宋大侠了?”谢逊微微一笑,说道:“你怕我试拳时伤了你老公么?倘若这拳力不是收发由心,还算得是甚么‘七伤拳’?”说着站起⾝来,走到一株大树之旁,一声吆喝,宛似凭空打了个霹雳,猛响声中,一拳打在树⼲之上。 以他功力,这一拳若不将大树打得断为两截,也当拳头深陷树⼲,哪知他收回拳头时,那大树竟丝毫无损,连树⽪也不破裂半点。殷素素心中难过:“大哥在岛上一住九年,武功全然抛荒了。我从来不见他练功,原也难怪。”怕他伤心,还是大声喝彩。谢逊道:“五妹,你这声喝彩全不由衷,你只道我武功大不如前了,是不是?”殷素素道:“在这穷发极北的荒岛之上,来来去去四个亲人,还练甚么武功?”谢逊问道:“五弟,你瞧出了其中奥妙么?”张翠山道:“我见大哥这一拳去势十分刚猛,可是打在树上,连树叶也没一片晃动,这一点我甚是不解。便是无忌去打一拳,也会摇动树枝啊!”无忌叫道:“我会!”奔过去在大树上砰的一拳,果然树枝 ![]() 谢逊道:“三天之后,树叶便会萎⻩跌落,半个月后,大树全⾝枯槁。我这一拳已将大树的脉络从中震断了。”张翠山和殷素素不胜骇异,但知他素来不打诳语,此言自非虚假。谢逊取过手边的屠龙宝刀,拔刀出鞘,擦的一声,在大树的树⼲上斜砍一刀,只听得砰嘭巨响,大树的上半段向外跌落。谢逊收刀说道:“你们瞧一瞧,我‘七伤拳’的威力可还在么?”张翠山三人走过去看大树的斜剖面时,只见树心中一条条通⽔的筋脉已大半震断,有的扭曲,有的粉碎,有的断为数截,有的若断若续,显然他这一拳之中,又包含着数般不同的劲力。张殷二人大是叹服。张翠山道:“大哥,今⽇真是叫小弟大开眼界。”谢逊忍不住得意之情,说道:“我这一拳之共中有七股不同劲力,或刚猛,或 ![]() ![]() ![]() ![]() ![]() ![]() 谢逊又道:“倘若我內力真的浑厚坚实,到了空见大师、或是武当张真人的地步,再来练这七伤拳,想来自己也可不受损伤,便有小损,亦无大碍。只是当年我报仇心切,费尽了心力,才从崆峒派手中夺得这本《七伤拳谱》的古抄本,拳谱一到手,立时便心急慌忙的练了起来,唯恐拳功未成而我师⽗已死,报不了仇。待得察觉內脏受了大损,已是无法挽救,当时我可没想到,崆峒派既然有此世代相传的拳谱,却为何无人以此拳功名扬天下。我又贪图这路拳法出拳时声势煊赫,有极大的好处。五妹,你懂得其中的道理罢?”殷素素微一沉昑,道:“嗯,是不是跟你师⽗霹雳甚么的功夫差不多?”谢逊道:“正是。我师⽗外号叫作‘混元霹雳手’,掌含风雷,威力极是惊人。我找到他后,如用这路七伤拳功跟他对敌,他定以为我使的还是他亲手所传武功,待得拳力及⾝,他再惊觉不对,可已迟了。五弟,你别怪我用心深刻,我师⽗外表耝鲁,可实在是天下最工心计的毒辣之人。若不是以毒攻毒,这场大仇无法得报…唉,枝枝节节的说了许多,还没说到空见大师。且说那晚我运气温了三遍七伤拳功,便越墙出外,要去找宋远桥。“我跃出墙外,⾝子尚未落地,突然觉得肩头上被人轻轻一拍。我大吃一惊,以我当时武功,竟有人伸手拍到我⾝上而不及挡架,实是难以想象之事。无忌,你想,这一拍虽轻,但若他掌上施出劲力,我岂不是已受重伤?我当即回手一捞,却捞了个空,反击一拳,这拳自然也没打到人,左⾜一落地,立即转⾝,便在此时,我背上又被人轻轻拍了一掌,同时背后一人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无忌觉得十分有趣,笑了出来,说道:“义⽗,这人跟你闹着玩么?”张翠山和殷素素却已猜到,说话之人定是那空见大师。谢逊续道:“当时我只吓得全⾝冰冷,如堕深渊,那人如此武功,要制我死命真是易如反掌。他说那‘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八个字,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可是这八个字他说得不徐不疾,充満慈悲心肠。我听得清清楚楚。但那时我心中只感到惊惧愤怒,回过⾝来,只见四丈以外站着一位⽩⾐僧人。我转⾝之时,只道他离开我只不过两三尺,哪知他一拍之下,立即飘出四丈,⾝法之快,步法之轻,实是匪夷所思。“当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冤鬼,给我杀了的人来索命着!’若是活人,决不能有这般来去如电的功夫。我一想到是鬼,胆子反而大了起来,喝道:‘妖魔鬼怪,给我滚得远远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岂怕你这孤魂野鬼?’那⽩⾐僧人合十说道:‘谢居士,老僧空见合十!’我一听到空见两字,便想起江湖上所说‘少林神僧,见闻智 ![]() 张翠山想起这位空见大师后来是被他一十三拳打死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谢逊续道:“当时我便问道:‘是少林寺的空见神僧么?’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当。老衲正是少林空见。’我道:‘在下跟大师素不相识,何故相戏?’空见说道:‘老衲岂敢戏弄居士?请问居士,此刻 ![]() “我听他一语道破我的心意,又是奇怪,又是吃惊。他又道:‘居士要想再做一件震动武林的大案,好 ![]() “我当时⾝子剧震,说道:‘大师若肯见示他的所在,我谢逊一生给你做牛做马,也所甘愿。’空见叹道:‘这成昆所作所为,罪孽确是太大,但居士一怒之下,牵累害死了这许多武林人物,真是罪过罪过。’我本来想说:‘要你多管甚么闲事?’但想起适才他所显的武功,我可不是敌手,何况正有求于他,于是強忍怒气,说道:‘在下实是迫于无奈,那成昆躲得了无影无踪,四海茫茫,教我到哪里去找他?’空见点头道:‘我也知你満腔怨毒,无处发怈。那宋大侠是武当派张真人首徒,你要是害了他,这个祸闯得可实在太大。’我道:‘我是志在闯祸,祸事越大,越能 ![]() “空见头摇道:‘他另投名师,三年来的进境非同小可。你虽练成了崆峒派的“七伤拳”却也伤他不得。’我惊诧无比,这空见和尚我生平从未见过,但我的一举一动,他却似件件亲眼目睹。我呆了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道:‘是成昆跟我说的。’”他说到这里,张殷夫 ![]() ![]() ![]() ![]() 殷素素道:“大哥,那崆峒二老,真是你师⽗暗中所伤么?”谢逊道:“当时我这般冲口而问。空见大师说道:‘崆峒二老受的是甚么伤,谢居士亲眼得见么?他二人脸⾊怎样?’我默然无语,隔了半晌,道:‘如此说来,崆峒二老当真是我师⽗所伤了。’原来当时我见到崆峒二老躺在地下,満脸都是⾎红的斑点,显然是他二人用 ![]() ![]() ![]() ![]() ![]() ![]() ![]() ![]() ![]() ![]() “我心下盘算,只有用‘七伤拳’将他击伤,我师⽗才肯露面,好在这‘七伤拳’的拳劲收发自如,我下手自有分寸,于是说道:‘如此便得罪了!’第四拳跟着发出,这一次用的是‘七伤拳’拳劲了。拳中 ![]() ![]() ![]() ![]() ![]() 无忌自然不懂跨这两步有甚么难处。张翠山却深知⾼手对敌,能在对手出招之前先行料到,实是极大的难事,通常只须料到一招,即⾜制胜,点头道:“了不起,了不起!”谢逊续道:“这第十拳我已是使⾜了全力,他抢先反震,竟使我倒退了两步。我虽瞧不见自己的脸⾊,但可以想见,那时我定是脸如⽩纸,全无⾎⾊。空见大师缓缓吁了口气,说道:‘这第十一拳不忙便打,你定一定神再发罢!’我虽万分的要強好胜,但內息翻腾,一时之间,那第十一拳确是击不出去。”张翠山等听到这里,都是甚为心焦。无忌忽道:“义⽗,下面还有三拳,你就不要打了罢。”谢逊道:“为甚么?”无忌道:“这老和尚为人很好,你打伤了他,心中过意不去。倘若伤了自己,那也不好。”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见识,可说极不容易。张翠山心中更是喜慰,觉得无忌心地仁厚,能够分辨是非。只听得谢逊叹了口气,说道:“枉自我活了几十岁,那时却不及孩子的见识。我心中充塞了报仇雪恨之念,不找到我师⽗,那是决不甘休,明知再打下去,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伤,可也顾不了许多。我运⾜劲力,第十一拳又击了出去,这一次他却⾝形斗地向上一拔,我这一拳本来打他 ![]() ![]() ![]() ![]() 谢逊惨然叹道:“我便是要利用他宅心仁善,你们料得不错,我挥掌自击天灵盖,虽是暗伏诡计,却也是行险侥幸。倘若这一掌击得不重,他看出了破绽,便不会过来阻止。十三拳中只剩下最后一拳,七伤拳的拳劲虽然厉害,怎破得了他的护⾝神功?那时要找我师⽗报仇之事,再也休提。当时我孤注一掷,这一掌实是用⾜了全力,他若不来救,我便自行击碎天灵盖而死,反正报不了仇,原本不想活了。“空见大师眼见事出非常,大叫:‘使不得,你何苦…’立即跃将过来,伸手架开我右掌,我左手发拳击出,砰的一声,打在他 ![]() 谢逊道:“空见大师见我痛哭,微微一笑,安慰我道:‘人孰无死?居士何必难过?你师⽗即将到来,你须得镇定从事,别要鲁莽。’他一言提醒了我,适才这一十三拳大耗真力,眼下大敌将临,岂可再痛哭伤神?于是我盘膝坐下,调匀內息。哪知隔了良久,始终不见我师⽗到来。我心下诧异,望着空见大师。“这时他已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道:‘想…想不到他…他言而无信…难道…难道甚么人忽然绊住他么?’我大怒起来,喝道:‘你骗人,你骗我打死了你,我师⽗还是不出来见我。’他头摇道:‘我不骗你,真是对你不起。’我狂怒之下,还想骂他,忽然想起:‘他骗我来打死他自己,于他有甚么好处?我打死他,他反而来向我道歉。’不由得万分惭愧,跪在他的⾝前说道:‘大师,你有甚么心愿,我一定给你了结?’他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但愿你今后杀人之际,有时想起老衲。’“这位⾼僧不但武功精湛,而且大智大慧,洞悉我的为人。他知道要我绝了报仇之心,改做好人,那是决计办不到的,他说了也不过是⽩说,可是他叫我杀人之际有时想起他。五弟,那⽇在船中你跟我比拚掌力,我所以没伤你 ![]() 张翠山万想不到自己的 ![]() ![]() ![]() ![]() ![]() ![]() ![]() 殷素素常见到儿子⾝上青一块、乌一块,甚是怜惜,向谢逊道:“大哥,你武功盖世,三年五载之內,无忌如何能练得成?这荒岛上岁月无尽,不妨慢慢教他。”谢逊道:“我又不是教他练,是教他尽数记在心中。”殷素素奇道:“你不教无忌练武功么?”谢逊道:“哼,一招一式的练下去,怎来得及?我只是要他记着,牢牢的记在心头。” 殷素素不明其意,但知这位大哥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只得由他。不过每见到孩子⾝上伤痕累累,便抱他哄他,疼惜一番。无忌居然很明⽩事理,说道:“妈,义⽗是要我好,他打得狠些,我便记得牢些。” 如此又过了大半年。一⽇早晨,谢逊忽道:“五弟,五妹,再过四个月,风向转南,今⽇起咱们来扎木排罢。”张翠山惊喜 ![]() ![]() ![]() 饶是谢逊和张翠山武功精湛,殷素素也早不是个娇怯怯的女子,但没有就手家生,扎结这大木排实在事倍功半。扎结木排之际,谢逊总是要无忌站在⾝边,盘问查考他所学武功。这时张殷二人也不再避嫌走开,听得他义⽗义子二人一问一答,都是口诀之类,谢逊甚至将各种刀法、剑法,都要无忌犹似背经书一般的死记。谢逊这般“武功文教”已是奇怪,偏又不加半句解释,便似一个最不会教书的蒙师,要小生学呆背诗云子曰,囫囵呑枣。殷素素在旁听着,有时忍不住可怜无忌,心想别说是孩子,便是精通武学的大人,也未必便能记得住这许多口诀招式,而且不加试演,单是死记住口诀招式又有何用?难道口中说几句招式,便能克敌制胜么?更何况无忌只要背错一字,谢逊便重重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虽然他手上不带內劲,但这一个耳光,往往便使无忌半边脸蛋肿红半天。这座大木排直扎了两个多月,方始大功告成,而竖立主桅副桅,又花了半个多月时光。跟着便是打猎腌⾁, ![]() ![]() ![]() ![]() 张翠山挽住谢逊的手,道:“大哥,木排离此六尺,咱们一齐跳上去罢!”谢逊说道:“五弟,咱们兄弟从此永别,愿你好自珍重。”张翠山心中突的一跳,有似 ![]() ![]() 张翠山叫道:“素素,无忌,快上来!大哥说不跟咱们一起去。”殷素素和无忌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一齐纵上岸来。无忌道:“义⽗,你为甚么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谢逊心中实在舍不得和他三人分别,三人此一去,自然永无再会之期,他孤零零的独处荒岛,实是生不如死,但他既与张翠山、殷素素义结金兰,对他二人的爱护,实已胜过待己,而对义子无忌之爱,更是逾于亲儿。他思之已久,自知背负一⾝⾎债,江湖上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绿林黑道,不知有多少人处心积虑的要置己于死地,何况屠龙刀落⼊己手,此事难免怈露出去。若在从前,自是坦然不惧,但这时眼目已盲,决不能抵挡大批仇家的围攻,料知张殷二人也决不致袖手不顾,任由自己死于非命,争端一起,四人势必同归于尽。一回归陆大,只怕四人都活不上一年半载。但这番计较也不必跟二人说明,事到临头,方说自己决意留下。他听无忌这几句话中真情流露,将他抱起,柔声道:“无忌,乖孩子,你听义⽗的话。义⽗年纪大了,眼睛又瞎,在这儿住得很好,回到中原只有处处不惯,反而不快活。”无忌道:“回到中原后,孩儿天天服侍你,不离开你⾝边。你要吃甚么喝甚么,我立刻给你端来,那不是一样么?”谢逊头摇道:“不行的。我还是在这里快活。”无忌道:“我也是在这里快活。爹,妈,不如咱们都不去了,还是在这里的好。”殷素素道:“大哥,你有甚么顾虑,还请明言,大家一起商量筹划。要说留你独个在这儿,无论如何不成。”谢逊心想:“这三人都对我情义深重,要叫他们甘心舍己而去,只怕说到⾆敝 ![]() 张翠山见他如此决绝,哽咽道:“大哥既决意如此,小弟便此拜别。”说着跪下来拜了几拜。无忌却朗声道:“义⽗,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自尽,我也自尽。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你横刀抹脖子,我也横刀抹脖子。” 谢逊叫道:“小鬼头胡说八道!”一把抓住他背心,将他掷上了木排,跟着双手连抓连掷,把张翠山和殷素素也都投上木排,大声叫道:“五弟,五妹,无忌!一路顺风,盼你们平平安安,早归中土。”又道:“无忌,你回归中土之后,须得自称张无忌,这‘谢无忌’三字,只可放在心中,却万万不能出口。”无忌放声大叫:“义⽗,义⽗!” 谢逊横刀喝道:“你们若再上岸,我们结义之情,便此断绝。”张翠山和殷素素见义兄心意坚决,终不可回,只得挥泪扬手,和他作别。这时海流带动木排,缓缓飘开,眼见谢逊的人影慢慢模糊,渐渐的小了下去。隔了良久良久,直至再也瞧不见他⾝形,三人这才转头。无忌伏在⺟亲怀里,哭得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木筏在大海中飘行,此后果然一直刮的是北风,带着木筏直向南行。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自也认不出方向,但见每⽇太 ![]() 北风⽇夜不变,木筏的航行登时快了数倍,且喜一路未遇风暴,看来回归故土倒有了七八成指望。这几个月中,张殷二人怕无忌伤心,始终不谈谢逊之事。 张翠山心想:“大哥所传无忌那些武功,是否管用,实在难说。无忌回到中土,终须⼊我武当门下。”木筏上⽇长无事,便将武当派拳法掌法的⼊门功夫传给无忌。他传授武功的方法,可比谢逊⾼明得太多了,武当派武功⼊手又是全不艰难,只讲解几遍,稍加点拨,无忌便学会了。⽗子俩在这小小木筏之上,一般的拆招喂招。 这⽇殷素素见海面波涛不兴,木排上两张风帆张得満満的直向南驶,忍不住道:“大哥不但武功精纯,对天时地理也算得这般准,真是奇才。” 无忌忽道:“既然风向半年南吹,半年北吹,到明年咱们又回火冰岛去探望义⽗。”张翠山喜道:“无忌说得是,等你长大成人,咱们再一起北去…” 殷素素突然指着南方,叫道:“那是甚么?”只见远处⽔天相接处隐隐有两个黑点。张翠山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鲸鱼?要是来撞木排,那可糟了。”殷素素看了一会,道:“不是鲸鱼,没见噴⽔啊。”三人目不转瞬的望着那两个黑点。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张翠山 ![]() ![]() ![]() 张翠山凝目瞧去,只见左首一艘大船上绘着一头黑⾊大鹰,展开双翅,形状威猛,想起当年在王盘山上所见的天鹰教大旗,心头一震,说道:“是…是天鹰教的?”殷素素低声道:“正是,是我爹爹的天鹰教的。” 霎时之间,张翠山心头涌起了许多念头:“素素的⽗亲是天鹰教教主,这琊教看来无恶不作,我见到岳⽗时却怎生处?恩师对我这婚事会有甚么话说?”只觉手掌中素素的小手在轻轻颤动,想是她也同时起了无数心事,当即说道:“素素,咱们孩子也这么大了!天上地下,永不分离。你还担甚么心?”殷素素吁了一口长气,回眸一笑,低声道:“只盼我不致让你为难,你一切要瞧在无忌的脸上。” 无忌从来没见过船只,目不转瞬的望着那两艘船,心中说不出的好奇,没理会爹妈在说些甚么。 木筏渐渐驶近,只见两艘船靠得极密,竟似贴在一起。若是方向不变,木筏便会在两艘船右首数十丈处 ![]() ![]() ![]() ![]() 张翠山道:“小弟张翠山!”他心情 ![]() ![]() ![]() 那边天鹰教 ![]() ![]() ![]() 殷素素拜了下去,说道:“师叔你好!”对无忌说道:“快向师叔祖磕头。”无忌跪下磕头,一双小眼却骨溜溜望着李天垣。他斗然间见到船上这许多人,说不出的好奇。殷素素站起⾝来,说道:“师叔,这是侄女的孩子,叫作无忌。”李天垣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好极,好极!你爹爹定要乐疯啦,不但女儿回家,还带来这么俊秀的一个小外孙。”殷素素见两艘船甲板上都有几具尸体躺着,四下里溅満了鲜⾎,低声问道:“对方是谁,为甚么动武?”李天垣道:“是武当派和昆仑派的人。”殷素素听得丈夫大叫“俞师哥”跟着跃到对方船上,和一个人相拥在一起,早知对方有武当派的人在內,这时听李天垣一说,便道:“最好别动手,能化解便化解了。”李天垣道:“是!”他虽是师叔,但在天鹰教中,天市堂排名次于紫微堂,为內堂之末。论到师门之谊,李天垣是长辈,但在处理教务之时,殷素素的权位反⾼于师叔。只听得张翠山在那边船上叫道:“素素,无忌,过来见过我师哥。”殷素素携着无忌的手,向那艘船的甲板走去。李天垣和程封两坛主怕她有失,紧随在后。 到了对面的船上,只见甲板上站着七八个人,一个四十余岁的⾼瘦汉子和张翠山手拉着手,神态甚是亲热。张翠山道:“素素,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师哥。二哥,这是你弟妇和你侄儿无忌。”俞莲舟和李天垣一听,都是大吃一惊。天鹰教和武当派正在拚命恶斗,哪知双方各有一个重要人物竟是夫妇,不但是夫妇,而且还生了孩子。 俞莲舟心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非片刻间说得清楚,当下先给张翠山引见船上各人。 一个矮矮胖胖的⻩冠道人是昆仑派的西华子,一个中年妇人是西华子的师妹闪电手卫四娘,江湖中人背后称她为“闪电娘娘”张翠山和殷素素也都听到过他二人的名头。其余几人也都是昆仑派的好手,只是名声没西华子和卫四娘这般响亮。那西华子年纪虽已不小,却没半点涵养,一开口便道:“张五侠,谢逊那恶贼在哪里?你总知道罢?”张翠山尚未回归中土,还在茫茫大海之中,便遇上了两个难题:第一是本门竟已和天鹰教动上了手;第二是人家一上来便问谢逊在哪里。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向俞莲舟问道:“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华子见张翠山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不噤暴躁起来,大声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谢逊那恶贼在哪儿?”他在昆仑派中辈分甚⾼,武功又強,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天鹰教神蛇坛封坛主为人 ![]() ![]() ![]() ![]() ![]() ![]() 俞莲舟心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原来和天鹰教教主的女儿结成了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询问,他必有难言之隐。”于是朗声说道:“我们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神拳、五凤刀等九门,海沙、巨鲸等七帮,一共二十一个门派帮会,为了找寻金⽑狮王谢逊、天鹰教殷姑娘,以及敝师弟张翠山三人的下落,和天鹰教有了误会,不幸互有死伤,十年中武林扰攘不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天幸殷姑娘和张师弟突然现⾝,过去许多疑难不解之事,当可真相大⽩。只是这十年中的事故头绪纷纭,决非片刻之间说得清楚。依在下之见,咱们一齐回归陆大,由殷姑娘禀明教主,敝师弟也回武当告禀家师,然后双方再行择地会晤,分辨是非曲直,如能从此化敌为友,那是最好不过…”西华子突然揷口道:“谢逊那恶贼在哪儿?咱们要找的是谢逊那恶贼。” 张翠山听到为了找寻自己三人,中原竟有二十二个帮会门派大动⼲戈,十年争斗,死伤自必惨重,心中大是不安。耳听得西华子不住口的询问谢逊下落,不噤为难之极,倘若说了出来,不知有多少武林⾼手要去火冰岛找他报仇,但若不说,却又如何隐瞒?他正自迟疑,殷素素突然说道:“无恶不作、杀人如⽑的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同声惊道:“谢逊死了?”殷素素道:“便在我生育这孩子的那天,那恶贼谢逊狂 ![]() 这时张翠山已然明⽩,殷素素一再说“恶贼谢逊已经死了”也可说并未说谎,因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便即触发天良,自此收敛狂 ![]() ![]() ![]() 西华子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蒋二人虽然成了⽩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素…素’!”他对“殷素素”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语气中充満了怨毒,圆睁一对大眼,牢牢瞪视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时拔剑在她⾝上刺上几剑。 封坛主突然接口道:“本教紫微堂堂主的闺名,岂是你出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甚么武林前辈?程贤弟,你说世上可聇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程坛主接口道:“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居然出了这样的狂徒,可笑啊可笑。”西华子大怒 ![]() 灵宝道长是西华子的师祖,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西华子紫 ![]() ![]() ![]() 卫四娘眉头紧蹙,也已算到了这一节,心想凭着自己和师哥等六七个人,决难抵挡天鹰教这许多⾼手,何况张翠山夫妇情重,极可能出手相助对方,说道:“师哥,人家来到我们船上,那是宾客,我们听俞二侠的吩咐便是。”她是用言语挤兑俞莲舟,心想以你的声望地位,决不能处事偏私。哪知西华子草包之极,大声道:“他武当派和天鹰教已结了亲家啦,同流合污,他还能有甚么公正的话说出来?” 俞莲舟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听了西华子的话,沉昑不语。卫四娘忙道:“师哥,你怎地胡言 ![]() 西华子冷笑道:“俞二侠这一招‘如封似闭’的推搪功夫,果然⾼明得紧啊。”俞莲舟并不轻易发怒,但西华子所说的这招“如封似闭”正是武当派天下驰名的守御功夫,乃恩师张三丰所创,他讥嘲武当武功,便是辱及恩师,但立时转念:“这事处理稍有失当,便引起武林中一场难以收拾的浩劫。这莽道人胡言 ![]() 西华子见他听了自己这两句话后,眼⽪一翻,神光炯炯,有如电闪,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我师⽗和掌门师叔是本派最強的⾼手,眼神的厉害似乎还不及他。”俞莲舟眼中精光随即收敛,淡淡的道:“西华道兄如有甚么⾼见,在下洗耳恭听。”西华子给他适才眼神这么一扫,心胆已寒,转头道:“师妹,你说怎么?难道⾼蒋二人的事便此罢手不成?”卫四娘尚未回答,忽听得南边号角之声,呜呜不绝。昆仑派的一名弟子走到舱门口,说道:“崆峒派和峨嵋派的接应到了。”西华子和卫四娘大喜。卫四娘道:“俞二侠,不如听听崆峒、峨嵋两派的⾼见。”俞莲舟道:“好!”李天垣和程坛主对望了一眼,脸上均微微变⾊。张翠山却又多了一重心事:“峨嵋派还不怎样,崆峒派却和大哥结有深仇。他伤过崆峒五老,夺了崆峒派的《七伤拳经》,他们自然要苦苦追寻他的下落。” 殷素素也是转着这样的念头,又想若不是无忌多口,事情便好办得多,但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忽然听到义⽗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见他面颊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肿起的红印,不噤怜惜起来。将他搂回怀里。无忌兀自不放心,将小嘴凑到⺟亲耳边,低声道:“妈,义⽗没有死啊,是不是?”殷素素也凑嘴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死。我骗他们的。这些都是恶人坏人,他们都想去害你义⽗。”无忌恍然大悟,向每个人都狠狠瞪了一眼,心道:“原来你们都是恶人坏人,想害我义⽗。”张无忌从这一天起,才起始踏⼊江湖,起始明⽩世间人心的险恶。他伸手抚着脸颊,⺟亲所打的这一掌兀自隐隐生疼。他知道这一掌虽是⺟亲打的,实则是为眼前这些恶人坏人所累。他自幼生长在⽗⺟和义⽗的慈爱卵翼之下,不懂得人间竟有心怀恶意的敌人。谢逊虽跟他说过成昆的故事,但总是耳中听来,直到此时,才真正面对他心目中的敌人。 wWw.uMo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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